楊家將逝水邊城 第十八章

作者 ︰

夜露無魂散的毒雖然被宗源用內力壓住了,可宗源的心卻沉了下去,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父親體內的毒竟會擴散的這麼快,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要不了多久,爹爹就會……就會……宗源不敢再想,都是他害了爹爹,若不是他惹爹爹生氣,若不是因為他偷跑出來,爹爹也不會如此……宗源跪在床邊的地上,看著被他點了睡穴,躺在床上沉睡著的父親,緊緊地握住父親的手,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落,一滴滴的砸在手背上。

第二天,宗源喝了一口白流一遞給他的藥後,說道︰「如果在里面加些葫蔓藤和箭毒木,毒性應該會更強,前輩不妨試試。」

白流一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是這小子不想活了,如果按他說的來,即使最後能救活他,也必會被這幾種藥折磨的死去活來,後來才想到這小子難道也懂醫術?「你不要命了?」

宗源不解的看了白流一一眼,他很奇怪這位毒醫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若是晚輩被毒死了,這毒藥不就配成了嗎?」。宗源頓了一下,緊接著說道,「如果晚輩死了,還請前輩把‘時雨’給我父親,讓他服下。」

果然是為了他的父親,白流一有些無語,這年僅十歲的小孩兒怎麼能為了那個一見面就打他的父親如此的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看著氣色明顯不如從前的宗源,白流一不由得想起昨天他做的鞭子,問道︰「為了他值得嗎?你為了救他不惜以命去換,可他卻還狠心打你,你……難道不恨他嗎?」。

宗源垂下了頭,「父親對宗源很好,是我總惹父親生氣。」忽又抬起頭,看著白流一,懇切的說道,「前輩,您在用晚輩試藥的時候,不要有任何的顧忌,怎麼試都行。」宗源感覺的到白流一在用藥的時候總是留有余地。

還真是個傻孩子,白流一如此想著,問道︰「你爹中的什麼毒?也是無魂草嗎?」。

宗源點了點頭。

「從你身體的狀況看,如果你父親和你的情況一樣,這毒是不會取人性命的。」

「不一樣的,父親的身體受過重創,如果此毒不解,會……」宗源難受的說不下去,緊緊地咬著嘴唇。

白流一不想欺騙這個傻傻的小孩兒,實話實說道︰「無魂草是至毒之物,本就無解,即使是‘時雨’也未必能解得了它的毒。」

「但天下間也只有‘時雨’才有可能解無魂草的毒。」

「如果萬一‘時雨’也解不了此毒,你的一切努力豈不白費了?」

「但這也是惟一的希望,宗源一定要試一試。」如果自己的一條性命能換得爹爹平安,他死亦欣然。但若是……若是連‘時雨’也解不了無魂草的毒,黃泉路上,有他陪著爹爹,爹爹應該不會寂寞吧。

這傻孩子怎麼能傻到為了一個「也許」,就甘冒生命之險,他父親的性命真比他的重要那麼多嗎?最後,白流一並沒有按宗源說的方法去試。雖然他研究毒藥多年,也早已認為自己已經鐵石心腸,但面對這樣的孩子他終是下不了狠心。

夜晚寒氣頗重,雖然已是初春時節,但山里仍比外面冷很多。宗源和往常一樣守候在父親的門外。楊延朗透過門上鏤空的木格默默地看著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的宗源。屋內屋外兩個人,就這樣一站一坐了許久。

不知何時,山里居然飄起了雪花,點點的涼意打在宗源的臉上,宗源回頭看了看父親的房間,燈還亮著,便起身去了放有草藥的屋子。父親的經脈受過嚴重的損傷,遇到陰雨天寒必會疼痛,然而父親卻從沒有說過,即使天氣不好,父親也仍是行動如常,根本看不出什麼,若不是他學過醫,知道經脈受損會留下的後患,也必會被瞞得死死的。

宗源選了幾樣暖身的草藥,煎好之後,用碗盛了,送到父親的房間。

「爹爹,這是暖身的湯,您把它喝了吧。」宗源雙手捧著碗軟軟地說道。

楊延朗看著宗源,不說話也不接湯藥。宗源原本滿懷期待、如黑寶石般的眼眸在父親的注視下漸漸暗了下去,長長的睫毛越垂越低,遮住了他的所有神色,最後,只留下輕微地顫抖。宗源無聲的跪下,雙手仍然舉著藥碗。爹爹只要喝了這碗藥,身體就不會那麼疼了……

楊延朗別過頭去不想再看他,源兒手背上的傷直到現在還沒有處理,背上的恐怕也是如此,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把他慣得養成了這個壞毛病,不給他上藥,他自己就不會處理嗎。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這樣的源兒讓他怎麼放心。

其實,也不完全是楊延朗想的那樣,宗源雖然沒有給自己上藥的習慣,但他也不想因為這些傷影響到他試藥,然而「生死銀針」卻讓他現在即便是抬抬胳膊都會很疼,所以宗源才沒理會這些傷口,反正它們總會愈合,何必讓自己再痛一次呢。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楊延朗什麼也沒說,只是端起藥碗,飲盡湯藥,然後把空碗放回宗源的手里……

宗源抬頭想看看父親,卻只看到了父親的背影,宗源垂下眼簾,想站起來,卻又差點摔倒,忙用手撐住地,緩了片刻才站起來,默默地退到門口,可是,他終是不放心,又回頭看了看父親,小聲的說道︰「爹爹,現在已經很晚了,早點休息吧。」見父親仍是背對著他,宗源低下了頭,輕輕闔上了房門。爹爹,請您再忍源兒幾天,就幾天。

楊延朗雖然背對著宗源,但宗源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他知道源兒沒有站穩,知道他差點摔倒,知道源兒現在的身體……很不好,楊延朗緊緊地扶著桌子,用力到指節發白。

雪下得更大了,不過片刻就白了萬物,宗源烏黑的頭發上也積了一層薄薄的白雪,宗源靠著木屋的牆,坐在地上,看著漫天飛舞飄落大地的雪花怔怔出神。

白流一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腦海里總是浮現出那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小孩兒,于是就索性披上衣服,去瞧瞧他。手剛剛踫到門,恰好看到宗源起身去他前幾天說的存放草藥的房間,白流一就沒有開門,他想看看宗源在做什麼。然後,他就看到了宗源取藥、煎藥、送藥……從房間出來後,就開始坐在雪地里發呆。

雪越下越大了呢,難道要讓這小孩兒待在雪地里一宿嗎?反正這里空房間多,這小孩兒也在外面睡了這麼多天,給他間房子讓他避避雪、好好休息一晚也沒什麼。

白流一懷著這樣的想法,推門走了出來,宗源也不知是沒有察覺還是什麼,竟然還是坐在那里,直到白流一走到宗源面前,宗源才對他抱歉的笑了笑,打招呼道︰「白前輩,有事嗎?」。

宗源也不想這麼失禮,但身上實在太疼了,讓他一動也不想動,剛才給父親煎藥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現在即便是扶著牆也未必能站起來。

世俗的虛禮白流一從不在乎,而且宗源現在的身體狀況他也很清楚,一身的鞭傷加上「生死銀針」,即使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受得了這種疼痛,可這小孩兒竟然還在為打得他一身是傷的人煎藥送藥,為了這個人忍受著「生死銀針」和毒藥的折磨,這孩子怎麼能傻到……讓他這個鐵石心腸的人都有了些心疼。聲音雖然一如往常的冰冷,但語氣已柔和了許多,「那邊還有間空房,你進去避避雪吧。」

宗源搖搖頭,柔柔地說道︰「謝謝白前輩,不用了。」

既然不去就算了,白流一轉身想走,可步子還沒邁出去,一陣寒風就吹了過來,白流一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驟變的天氣還真冷,忍不住又回頭看看宗源,見他穿的單薄,不禁想起自己曾經也被父親打得遍體鱗傷,然後被扔在外面的雪地里任其自生自滅的情景,和這個傻孩子還真像,那孤寂無助的滋味很不好,既然自己有點喜歡這孩子,就幫一幫他吧,于是回身說道︰「如果走不了,我扶你過去。」

宗源仍是搖了搖頭,「謝謝前輩,真的不用,宗源在這里很好。」

這里好嗎?這里只有漫漫的黑夜,只有冷冽的風雪……

宗源像是看出了白流一的疑惑,微笑地解釋道︰「我在這里守著爹爹。」守著爹爹,就可以隨時照顧爹爹,如果有什麼需要,他也可以在第一時間出現……

原來,這就是這個孩子幾天來一直睡在父親屋外的惟一原因,無關有沒有可以供他休息的房間,無關天氣是否惡劣,只是為了他的父親也許會有的「需要」……

「生個火吧,會暖和些。」白流一臨走的時候建議道。

「不了,會影響爹爹休息的。」宗源用只有他倆能听到的聲音小聲地說道,外面火光盈盈,屋里的人怎麼能睡好。

白流一︰「……」

一夜風雪,轉日即晴。

白流一這一次毫不留情的下了重藥,讓宗源暈了過去,然後,出了房門,他要見一見這孩子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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