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鏡幽魂 第三回 渾沌的記憶模糊了渾沌的邂逅

作者 ︰

「賣糖葫蘆啦!姑娘,買一個吧?」

「不,謝了,我不要。」心遙莞爾一笑,又在集市上東看看西逛逛。這可是頭一次奉命出教辦事,之前在教內老對著教主和師姐們,早就憋得慌了。

前方不遠處大批的官兵氣勢洶洶蜂涌而來,街上的商販和行人都聞風而遁,四散而去。一瞬間,只剩下心遙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還未讓她理清思緒,凌空乘風而來一個白衣男子,他身形修長,動作優美,可惜蒙著面,無法看見樣貌。他手中不知何時一把長劍已經出鞘,向官府的那頂轎子中直刺進去。

轎子破頂,一英俊少年騰空而出,避開那煞氣十足的一劍,接著,兩人交上了手。

兩人劍招灑月兌,美而不華,清而不鈍,心遙在一旁目不轉楮,曾見識過教主和師姐們的劍法,但都是凌厲而充滿殺機,不過听教主說,那才是江湖人的劍法,是為生存而揮劍的劍法!而劍招清晰透徹,優美中蘊藏精髓,乃是王族之劍,是為舞劍而揮劍的劍法!

雖然同是以劍相搏,但卻各自有著劍法奧義,顯現出來的也是完全不同氣勢。所以,即便刺客再仿模,拔劍的那刻偽裝出江湖之劍的氣勢,一經交手,破綻就注定了。

此刻,兩人同時躍起,坐到了方才官兵搬來的靠椅上,開始了擺在面前的一盤棋局。

劍路是看清澈了,但這一會兒又下棋,讓心遙百思不得其解。對棋藝,她可是一竅不通,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心遙還是耐著性子,靜觀其變。

可過了有半個時辰,那兩人仍舊紋絲不動,專注于棋局之上。心遙望了望天色,心想教主交待的正事還未辦妥,還是趕路要緊。于是,轉身欲悄悄離開。

白衣蒙面人從手中飛出一枚白棋子,直射心遙的臉頰,幸得她反應靈敏,側身閃開,厭惡地目光瞄向了白衣男子,「暗算他人,豈是光明磊落之舉?哼,本姑娘不屑和你這種不入流的角色計較,告辭!」心遙言畢繼續前行,豈料白衣男子手中又飛出一枚白棋子,心遙身子向後一傾,又失重的後退了數步,險些被棋所傷,只听對方不溫不火地道,「姑娘,好厲的嘴啊!打擾了我等,想一走了之嗎?」。他邊說邊氣定神閑地將一枚棋子放入棋盤,吃掉了一排黑棋子。

「這公眾之地,憑什麼說本姑娘打擾了你們?朝廷說什麼要體恤民情,看你們這群宦官子弟會耍幾招劍法就肆意擾亂民安,到處‘獻寶’,孰不知有多可笑!」

英俊少年一舉而下,吃掉了一排白棋,不露聲色,「姑娘,小小年紀,口出狂言,不怕風大閃著了自己的舌頭?」

白衣男子搖著頭,「看來今天的興致盡毀了!」放下棋子望了眼杵在那里的女子,淡綠色的羅衣飄然,襯托出那張皙白標致的臉蛋,立刻精神煥發起來,「不過,尋得佳人也是件美事!」

「滿口胡言!」心遙厭惡地瞟了他一眼,心里卻隱隱不安。

白衣男子笑聲放蕩不羈,「本公子一向憐香惜玉,只要你能討本公子開心,那麼……」沒等白衣男子說完,心遙已怒不可遏拔劍出鞘,劍峰指向了白衣男子,「做夢!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婬賊!」此時此刻,英俊少年慢條斯理地下完了最後一棋子,顯然輸贏已定,「你輸了,風易飄!」又稍稍望了心遙一眼,「姑娘,拔刀弄劍的事還是免了吧,這只是個玩笑罷了,別介意,請便吧!」

心遙投以難以理解的目光,這真是兩個奇怪的人。可時候不早,已容不得她再糾纏逗留,于是哼了一聲,收劍入鞘而去。看著可人兒遠去的背影,風易飄惋惜道,「穆兄,不會也是看上了她,故意做個順水人情吧?」

英俊少年含笑起身,「風兄,我只是不想你為難一個小姑娘,風流成性也不該強人所難,有失你身份啊!」

「誒,你知道我是風流成性,這會兒好不容易遇上位佳人,卻被你一句話給放走了,你還是不是我朋友?」

「噢?我有時還真不明白怎麼會交上你這個朋友呢?」被稱作穆兄的英俊少年緊鎖雙眉,瞅著白衣男子,然他卻不怒反笑,「而且還是摯交!」

見穆兄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白衣男子整了整衣服,「好了,就此別過,下回再較高下!」言畢,風易飄縱地而起,猶如一縷白煙飄過,無影無蹤。而穆文躍付之一笑,坐回轎中移駕回府而去……

對于心遙,這一路怪事回去一定得和師姐們說說,但此時月復中傳來咕咕叫聲,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顯然是將有一場雷陣雨來臨。心遙思慮了片刻,決定在附近找上一家客棧歇腳再說。

踏入客棧,坐滿了人,卻異常安靜。

--有一張桌子,只有一個人坐著。心遙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實在沒有其他的空座,于是朝那兒走去。

氣氛凝重,心遙可以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除了一個人,心遙直直地望著他--

「姑娘,您是打歇兒還是住店?」小二湊上前來,笑得僵硬。

「都要!先上幾道小菜,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心遙擺了擺手,一副俠女的氣派。她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眼前這個人!

他,頭戴斗笠,一人佔著一張桌子,沉默地獨自飲酒,視他人無睹。

「兄台,可否借個地方坐下?」

「請便!」石剎天在斗笠下那張無表情的臉上抽動了下嘴角邊的肌肉,冷漠如冰。

心遙只覺得這整個客棧的人都怪怪的,特別是對面這個男人,仿若這氣氛都是由他凝造出來的。石剎天專注于自己的酒杯,未曾正眼瞧過面對面而坐的心遙一眼,心遙見他暢飲不停,于是將劍擱在一旁,自顧自吃了起來。

當石剎天再度放下手中的空杯時,終于有人按耐不住,一個彪形大漢拍案而起,氣憤地道,「小子,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有消失十多年的‘焓炚劍’!」

石剎天仍獨自飲酒,不予理會。心遙再次打量了面前這個男人,斷定絕非泛泛,然而對于他們所關注的「焓炚劍」,卻是聞所未聞。出于好奇,心遙目光投向發問的男人,雙手合拳一揖,「兄台,請問‘焓炚劍’莫非是把曠世奇劍?」

頓然,整個客棧內的人都笑了。

「姑娘,看你也是個行走江湖的人,怎麼連‘焓炚劍’也不知道?天下間,只有三把劍稱得上當世神劍,其一乃是記載中天下第一把成名的劍,慕容月河的紫虹,早已消失近千年;其二便是傳說中十四年前池渃師太斬殺大義門掌門的冥鏡,是一把無形之劍,之所以被視為傳說,是因為自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那把劍;其三便是這把‘焓炚劍’!也在十四年前它曾是蓮花魔女的佩劍,武林中人,多半都見識過它的威力,其極具靈性,無緣之人連劍都拔不出鞘,強行者只會自殘而死。」

「噢?天下間竟然有如此靈異的劍,那你言下之意,他便是位有緣人啦?」心遙的目光又回到了石剎天的身上,余光瞄到了擱在桌上的那把看似普通的劍。心遙雖然未曾听聞過這所謂的三把神劍之說,但是蓮花魔女曾是創立魔教之人,據說當年武林的一場風浪就是由她掀起。

「傳言有雲,此劍除蓮花魔女本人能掌控之外,就只剩下她的丈夫,但此人全家早被滿門抄斬,且隨之而後蓮花魔女也將自己冰封而死,故而--」

「故而,你們這些人就為劍而來,都想佔為己有!」心遙不屑地嘲諷一笑,「還說什麼魔教殘害百姓,呵,你們這群所謂匡扶正義之士不過是為了一些寶物爭來奪去,還義正嚴辭,真令人寒心!」

心遙疾惡如仇,更痛恨那些偽善的正派中人。

大漢身旁一個男人目露凶光,「姑娘,江湖的事,你最好少管,小心引火燒身!」

心遙輕蔑一笑,站了起來迎上那男人的目光,有種臨危不懼的氣勢,「我乃江湖人,豈有不管江湖事之理?」

「沒有。只是你們休想再走出這家客棧!」大漢身邊的那人對四周的人皆使了眼色,有人已閃到大門前,將大門緊閉起來。

小二戰戰兢兢地欲上前阻攔,卻才話出口就被打得爬在地上痛得嚎叫。

此刻,石剎天仍舊不為所動地坐著,心遙直愣愣地望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該佩服他的冷靜。

「喂,他們要殺我們了啊,你怎麼還喝得下酒啊!」

石剎天稍稍抬頭,正想說什麼,冷漠的眼里閃過一片驚愕,呆滯住了--

「這個給你。」

「那你呢?「少年望著在面前一個熱乎乎的饅頭,猶豫著,他們倆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

少女將饅頭塞進了少年的手里,莞爾一笑,抿緊嘴唇,「我一點也不餓。「

望了望手里捧著的饅頭,再看著滿臉塵土,髒兮兮卻笑容依舊的少女,少年眼里閃著晶瑩的水紋,「對不起……」

「為何要道歉?你何錯之有?」

「倘如不是我堅持不準你使用武功,也不會讓你挨餓。」

少女笑著搖頭,溫柔的雙眸毫無怨尤,「傻瓜,我心甘情願呀。你說的對,武功不是用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捷徑和手段,做人還是要踏實嘛!」

少年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將手中的饅頭扳成兩半,一半放到了少女的手里,少女呆呆望著手里熱騰騰的饅頭,「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啊!」

少年笑得溫柔可親,「我永遠都會守護你的,即便我武功不濟,我都會用生命守護你!」

……

--「喂,你不會要我保護你吧!?」看著圍過來的人的架勢,心遙擰了把冷汗。

「他們無非是要這個,給他們不就行了?」

言畢,石剎天隨手將劍扔給了大漢。大漢眼明手快的接過劍,卻不料被劍氣震退數步,氣血直竄上喉嚨,從嘴里冒出來,同時,焓炚劍通靈般自動回到了石剎天的手中。

眾人驚愕,心遙卻笑道,「可惜,它不太喜愛新主人!」

「你到底是誰?」那坐在大漢身邊長得鷹鼻鷂眼的人又發話了。

「劍已經奉上,盡管取走就是。」

「我要知道你的身份!」男人殺氣逼人,眼里迸出火光。

石剎天視若無睹,冷冷道,「你,不,配!」

男人眯了眯眼,一臉猙獰,放下狠話︰「你不說,我也會逼你開口!」

所有人應聲而起,劍拔弩張。形勢極為不利,心遙倒是替對面的男子擔憂,于是搶言道,「以多欺少,傳出去不怕遭人恥笑?」

「哼,你以為誰會有這個機會傳出去?」又有個滿臉麻子的男人獰笑起來,顯然心遙也已經被牽扯其中,成為這群人要滅口的對象了。

對于石剎天而言,這些人渣根本微不足道,但此刻他竟然會擔心面前這個處世未深的小姑娘會應付不來。一向冷血無情的他為何會去關心一個陌生丫頭的死活?或許是因為她善意的多管閑事,也或許是因為她的模樣……

混戰開始了,石剎天根本沒有要拔劍出鞘的意思,他一個躍起,擋在了心遙的面前,「我會保護你!」

原本也擺開架勢的心遙倒是怔了怔,只見石剎天以劍鞘唰唰幾下,如風般在人群之間穿越,待他身形一定,他所及之人都紛紛各處受傷,直直倒下。

石剎天與那之前發號施令的男人對峙而立,石剎天一劍指天,突然,身形一變,身隨劍動,一道劍光連同身影一起射了出去,輕靈飄逸,硬生生的逼向了用劍指地的男人。男人腮邊肌肉不自在的抽搐了下,咬了咬牙迎了上去,然後就在與石剎天交手的那一瞬間,始料未及的是他空置的左手乘其不備射出了一枚暗器,暗器與他的劍鋒一致,襲向石剎天,同時,劍身成為了暗器的掩護,即便石剎天輕而易舉避開這一劍也難以避開這枚暗器!然而這一切全在心遙的眼里,千鈞一發之際,心遙容不得多想,飛奔上前推開了石剎天,硬生生用身體擋住了這一劍和那枚暗器,隨著那股鮮血涌出,人直直倒了下來,不省人事。

石剎天見狀,抽劍如光影般形成一條優美的弧度,光影消失,劍仍舊在鞘中。那男人的腦袋卻被劈下了一半,血漿四濺!

一眼都未瞧慘死自己手下的男人,石剎天此刻眼里只有奄奄一息的心遙,仿若時空逆轉,他眼里再度燃起了無盡的溫柔與難以名狀的情愫,他仿若是在看著自己深愛不已的女人生命垂危,瀕臨死亡。那種心痛、焦慮、不知所措、慌亂無主的情緒又全部回來了。石剎天忘情地抱起心遙,輕聲低語,「玉蓮,我一定會救你,你不會死的……不會讓你再離開我……」

★★★★★★★★★★

數個時辰之後,心遙漸漸蘇醒,痛楚越來越清晰,她憶起方才的驚心動魄的場面,欲起身,胸口一抹裂開的劇痛襲來,她申吟了一下,才發現傷口早已包扎好了,可--心遙頓然臉頰通紅。

「你醒了?」石剎天站在窗前,背朝著心遙,對他而言,已經不敢再多看這個女人一眼了,他害怕自己對玉蓮強烈的思念讓他的雙眼再次混濁……

「嗯,你,救了我?這傷口,也是你為我包扎的?」

石剎天點了點頭,平靜地道,「這場麻煩是沖我而來,你舍身相救,我自當替你料理傷勢。只不過男女授受不親,多有冒犯之處。」石剎天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對了,為何要解釋這麼多。

心遙羞澀地垂下了頭,「心遙相信你乃正人君子,何況江湖女子不拘小節,你不必介懷!」

「既然如此,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石剎天不便久留,身為魔教教主的他不願同任何正道中人扯上關系,何況對這小姑娘也未見得是好事!

心遙听到這個男人急著要離去,心里莫名其妙的一沉,卻有一股極不尋常的氣流在經脈里亂竄,令她痛不欲生,「啊--」

撕心裂肺的一聲叫喊,令石剎天整個身子顫抖了一下,旋即上前抱住了心遙,「怎麼了?暗器有毒?中毒了?」

石剎天望著心遙泛紫黑色的臉,眼里皆是驚錯,慌亂,而心遙這才看清楚這個男人的臉,稜角分明,俊目有神,高挺的鼻梁……細細的皺紋在他皺眉之間愈加明顯,卻有著年輕男子不曾有的魅力……這一眼,令心遙竟然怦然心動,有種乍然相逢,恍如隔世的感覺,疼痛在這一刻,仿若也難以侵蝕心遙的心……

沉寂了片刻,心遙淡淡一笑,「不礙事,挺得住!」

「你讓我怎麼忍心丟下你一人?」石剎天深情地月兌口而出,卻發現自己言過了,于是緩了緩情緒道,「此地不宜久留,我還是帶你去一處安全之地,養好傷勢再說,如何?」

「兄台好意,心遙心領。但心遙也有任務在身。」雖是這麼說,但依在他懷中,心遙有種踏實的感覺。

「你傷成這樣,看來毒已經滲透至五髒六腑,隨時會發作,恐怕你沒有完成任務,就早已一命嗚呼!丫頭,還是听我的吧!」石剎天根本沒有給心遙考慮的機會,一把抱起了她,大步而去……

★★★★★★★★★★★

天魔洞,位于隔世林海之內。四周山花爛漫,氣候宜人。一眼望去,宛如一幅春天之畫。叢林深處,幾棵千年古松環抱之處就是當年蓮花魔女修煉之地。

「這里會安全嗎?」。石剎天將心遙放在了水晶床上。

這山洞的氣候與外界猶如天壤之別--「此乃天魔洞,用千年冰石所築,雖然此洞常年寒冷,但對你的傷卻是有益無害。」言畢,石剎天觸動機關使天魔洞口的岩石重重合上。

心遙冷得縮成一團,「天魔洞?那你不會是魔教中人吧?」

「我是否是魔道中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石剎天不知為何從見到這個小姑娘開始就總是胡言亂語。

「當然重要!因為我乃是天女教五大護法之一,是正義之士。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你明白嗎?」。說著心遙冷得不禁打了個哆嗦。石剎天立即將外衣月兌下披在了她身上,眼里淡得清澈迷人,「現在這里只有你我二人,可以暫時不予理會這些嗎?丫頭!」

一剎那,心遙像是著了魔般,乖乖地點頭低語,「就听你這次好了。反正不是每個壞人都是魔教中人,也不是每個好人就是正義之士。」

話自然而然的出口,心遙暗自佩服自己的真知灼見,但體內傳來的痛楚又愈加強烈,令她顫抖不停。

石剎天將心遙緊緊抱在懷中,心急如焚,「丫頭,撐著點!」

心遙抓著石剎天的手,握得牢牢地,她埋在石剎天懷中,听著紛亂的心跳聲,混亂的氣息聲……心遙竟莫名其妙地偷偷扯出一抹吃力的笑意︰因為這個男人,為她而心亂如麻!

錐心的痛苦令她最終昏死在石剎天滾燙的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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