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之中,一路走來,闡子清等人皆盤坐于地,靜心調養生息,嬌龍知道他們均被六毒婦的破魂陣所傷,而且傷勢委實不輕,再往里走,看到的是沈慧茹。她的傷勢已明顯有所好轉,「看來,你已經無礙了?」
「你為什麼救我?」沈慧茹並不認為他們這群魔道中人會安什麼好心。
「我不說第二遍。」嬌龍冷漠的目光掃過了她身邊的弟子。
沈慧茹對此嗤之以鼻,「我不相信你們魔道中人會這麼大發善心,到底你的目的何在?」
「你太抬舉你自己了。你們的生死皆在我們手中,你認為你還有什麼值得我能利用的?」
的確,沈慧茹也不明了,難道真的只是單純的想救她嗎?可是正邪不兩立。何況是她們先挑起了這場血戰,可為什麼換來的卻是這樣的局面?
「既然你們已無留我們的必要,何不讓我們痛快!」
「說得好!」青龍此刻不知不覺走了過來,站到了嬌龍的身邊,「沈慧茹,你為何不仔細看看你的身邊?她們都是你的愛徒。一個個正直妙齡,但只要你一句話,她們都可以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她們原本有大好前程,你可忍心?忍心也給她們一個痛快?」
青龍的一番話令沈慧茹動容而語塞。紅汀忍不住站了出來,堅定地道,「少廢話,我們與教主共存亡,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不錯!身為天女教五大護法,我們從來不懼死亡!」藍熒站了起來,一臉毅然。
紫杉唯唯諾諾地起身,頷首應諾,「我也是。」
沈慧茹望著這一張張臉,這些都是她的得意弟子阿!縱然她死了沒有關系,但又怎麼忍心讓她們就這樣斷送性命?!
「放她們一條生路吧!」沈慧茹垂下了頭,原本不可一世的神態緩和了下來,徒增了幾分無奈。
「教主,別求他們!」藍熒心痛地叫道,紅汀更是激動,「我們不怕死!」
--「你們都不用死!」青龍對這番景象付之一笑,「你們死了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麼好處,何況本教與天女教素無恩怨,何必繼續這場無味的殺戮,但,你們不該輕蔑本教,所以--」青龍掌中射出一道青光穿透沈慧茹的胸口,沈慧茹當下痛叫倒地,青龍神情平靜依舊,「廢去你武功,算是觸犯我教威嚴的小小懲戒!帶著你的弟子速速離去吧!」
嬌龍示意讓守衛打開了牢門,「機不可失,還在等什麼?」
見她們紋絲不動,嬌龍冷冷哼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你們這些背負著匡扶正義的名門正派?」
沈慧茹長嘆一聲,忍住了身體因瞬間失去內力所帶來的劇痛,淒涼地道,「不錯,你們走吧,不用管我了!」
仍舊沒有人走出這扇牢房。
沈慧茹的目光落在了紫杉身上,「紫杉,為師知道你安于平靜,不喜歡江湖爭斗,且你乃名門望族,不容有閃失,你快走吧!」
「不,教主不走,紫杉也不走!」紫杉雙膝一彎,跪倒在沈慧茹面前,兩行淚水隨著那句話出口而潸然落下。
接著,藍熒和紅汀也跪了下來,以此表明她們的決心。
青龍懶得再費唇舌,身子一側向旁邊的牢房走去,他以同樣的手法廢去了其他門派掌門的武功,也去留任由他們自己決定。結果,不出片刻牢房里一個人影也找不到了。
「看到了嗎?哼,正義之邦?!沈慧茹,你還在執著什麼?有命留著,就快走吧!」青龍不屑地冷言。在他看來,這些正義門派,虛偽、腐朽又無能。當今在正義之邦中能令人刮目相看的唯有天海堂。雖然天海堂乃是武林中第一大派,其堂主金正更是一個不可小覷的人物,但這些所謂的正邪之爭,絕不在他眼中。故而此次的爭斗,天海堂並未參與。也因為武林各大門派以天海堂馬首是瞻,天海堂的缺席令天女教的號召力量削弱了不少。
「你不走,你的弟子也不會走。我已對你們寬容,別自以為是,賠上天女教所有的性命!」青龍放下了狠話,他可沒有耐心跟沈慧茹消磨下去。
沈慧茹無力的閉了閉眼楮,努力從喉嚨口擠出了一句話,「扶我起來,我們走!「
……沈慧茹等人是最終一批離開魔教的,心遙站在遠處眺望,她不敢也沒有勇氣和教主相見,唯有站在遠處目送,讓一切就這麼過去算了。
只要教主安然無恙,又有什麼可以遺憾的呢?然,畢竟是養育了她十幾年的恩師,如何不傷心難舍?不知不覺中,心遙的淚水傾瀉而下。山頭上風聲呼嘯,凌亂了心遙的發,兩行熱淚隨風揮灑--一雙手臂將她緊緊擁入一個寬厚而溫暖的胸膛,那雙手環繞著她,仿佛不只是此刻的熱度,今後的幸福都可以傳遞給她!心遙扭過身子,將頭埋在了石剎天的身體里,消瘦的雙肩微微顫抖著。石剎天默然輕撫著她的背脊,溫和而沉重的目光投向那遠處依稀的人影……
★★★★★★★★★
白岳一天一天康復,但青龍卻探望的越少越少。倘若是因為教務繁忙的話,無論如何,青龍也會抽出時間來。但白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令青龍的自尊心一而再的受到打擊。
看著石剎天與心遙超越年齡之差、沖破正邪之界的愛,而自己卻在痛苦的邊緣煎熬。他不明白為何白岳如此固執?愛情是不分界限的!為什麼愛也要分正邪呢?
青龍在白岳的閨房前徘徊、猶豫,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中,是繼續逃避還是推開?推開,會不會還有一絲希望?
門的另一邊,白岳呆呆坐著,望著窗外萬里無雲的天空,湛藍的光照射在她的臉上,令她雙眸微微合上,靜靜感受著這份落寞。或許,就這樣的寂寞也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砰!」門被一道勁力推開,白岳身子一顫,神情緊張,不容她側過臉看清楚,已經被拉到了對方的懷里,那氣息,那麼熟悉,白岳茫然不知所措。
「當你掉入湖中,沒有我你早就溺水而亡了,對嗎?而今你早成為階下囚,且性命垂危,就因為我,你不但撿回了命,還可以受到如此優待,這些不也全拜我所賜嗎?」。青龍發狂的吼叫,雙手的力道扯痛了白岳。
那讓我死!我可以拒絕!我寧願你不要救我!你說這些是讓我覺得愧疚嗎!想讓我更加痛苦嗎!
白岳拼命掙月兌著,卻被青龍死死摟緊,只能任由淚水揮灑。
「白岳,」青龍突然放松了手臂的力道,聲音里帶著濃重的悲哀與委屈,晶瑩的雙目俯望著懷里的白岳,「白岳,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還要折磨我?」
白岳咬緊嘴唇強忍著淚水,退離了青龍的懷抱,「我自知虧欠你許多,但是,我乃是天女教五大護法之一,我不可能做出有辱師門的事來!」
又一次被拒絕!
青龍瞬間臉陰沉了下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放過你嗎?我為了你什麼都願意,否則你認為沈慧茹那些正派人士有命離開這里嗎?!白岳,你注定欠我的,一輩子也還不了!」
白岳無力的閉上了雙眼,淚水順著臉頰淌下,「我的命都是你的,要,就拿去吧!」
「我要你嫁給我,這輩子只許和我在一起!」青龍的話仿若帶著魔力,白岳竟然感覺到青龍就在自己的耳邊說話,那呼出的熱氣拂過耳畔,心蕩不已。白岳忍不住睜開雙眸,青龍的臉就在自己的面前,不容她後退,青龍再次一把攬住了她的縴腰,吻上了她的唇……
一陣翻天覆地的暈眩,連這吻也仿若帶著魔力,令白岳的身體化成了水,在這里她內心渴望已久的懷里融化。
「不,你、和、我、絕、對、不、能、在、一、起!天、理、不、容!」聲音冷得仿若可以將自己都寸寸撕裂,何況是對方?
青龍放開了她,任由白岳虛月兌地跪倒在自己面前。要這麼艱難的說出傷人傷己的話,白岳已經似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
那麼青龍呢?此刻的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他那微不足道的愛情為何一定要扯到天理不容的地步?!
很久,很久,兩人仍舊僵持在那里,對他們而言,時間在那一刻已經凝固了。
猛地,白岳奔出了房間,在與青龍錯身的一刻,臉上所有的痛苦、無奈、掙扎都呈現出來,淚水狂瀉︰如果,如果一切都到此為止就好。如果,如果再多一點點、一點點,我都無法再承受……
就在白岳奔出房間的那刻,同時,听到刺耳的一聲巨響,青龍身前的桌子四分五裂,而他本人仍舊僵硬的站在那里,他的雙肩在顫抖,他--哭了。
心遙看著那傷痛欲絕的背影,又望向了淚流滿面的白岳,欲言又止,白岳沒有多做停留向後院處跑去。心遙突然之間領悟,兩人之間的選擇,誰也幫不了,只有自己去面對。相反,自己的心是通透的,選擇石剎天,對她而言,是自己的意願。愛上一個邪派的人,不代表那份愛也是帶著邪惡。倘若是這樣的話,那麼石剎天愛上自己,那份愛也會放出正義的光芒吧!
身體本來就還很虛弱的白岳,突然中掌的部位傳來一陣疼痛,跌倒在地,她捂著胸口,失聲痛哭起來。
「白姑娘,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小夜嗎?」。小夜邊問邊放下手中的鮮花,將白岳攙扶起來,白岳趕緊拭干了淚水,「沒事。」
小夜莞爾一笑,「白姑娘總喜歡把事擱在心里,何不試著說出來,或許反而會好過點。」
「小夜,我知道你懂事聰明,但你不是我,也幫不了我。」
小夜笑得甜蜜,指著擱在地上的花問道,「白姑娘,你知道我為何要摘這些花嗎?」。
白岳一臉茫然,她不明白小夜怎麼突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看,這些花多美阿!」小夜蹲下拾起花兒,「這些花,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做‘十年’。」
「十年?」
小夜把花捧到白岳的面前,笑著道,「因為它們可能保持盛開的樣子十年,然後枯萎,變成種子,十年之後再次開放,周而復始。」
望著面前這束花,白岳有點不可思議,雖然它比其他花朵生命長,可以保持十年不凋謝,可為什麼竟然听起來覺得有些悲涼。
「當小夜發現了原來在山崖附近有一小片這種花,不知道有多高興,小夜決定要保護好它們!」小夜做出一副握緊拳頭的樣子,眼神突然收緊,「可就是在那天,小夜發現了一頭猛獸在那里出沒,小夜擔心猛獸會把‘十年’踩爛,所以--」
「所以,你就把它們都摘回來了。」
小夜猛得點頭,露出一副自嘲的笑意,「可是,對‘十年’來說,我和猛獸又有什麼區別。」
是阿!小夜摘下了它們的那刻,「十年」同樣也失去了十年的生命。出于不同的目的,結果,卻是一樣的。
「白姑娘--」小夜將花塞進了白岳的手里,釋然一笑,「倘若你是‘十年’的話,凋謝的方式,你會選擇猛獸還是小夜?」
「這,這個……小……夜……」白岳頓然語塞,同樣是死,她會選擇怎樣的方式?
「白姑娘,所有的人,包括你的教主,都認為你死了!白岳在大殿上受了靜龍一掌,死了!現在的你,該為自己考慮。」
看著白岳心亂如麻的表情,小夜一本正經道,「何況你今天這樣傷害教主的心,並非明智之舉,說不定他會遷怒于天女教及其它正派之士,更加劇正邪兩派的矛盾。
白岳睜睜地望著小夜,六神無主,小夜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少女老成的模樣,「白姑娘,你就別再逆天而行,做魔教教主夫人吧!說不定教主會為了你讓魔教歸入正途,到時你還可以流芳百世!」
「我……我……我何德何能?」白岳呆呆望著懷里的「十年」,覺得自己是那麼卑微,其實在內心深處,這種自卑一直潛伏著。
小夜呼著氣,連連點頭,「是阿,是阿,以小夜之見,你嘛,論相貌,再好也好不過靜龍呀,論武功,平平無奇,論處事,優柔寡斷,反正就是做不了大事!」
--「但,就只有你讓教主束手無策,魂不附體,心慌意亂,完全不像那個冷靜沉著,風度翩翩的青龍了。你,讓他瘋狂!」
何嘗他又不讓自己瘋狂呢?白岳面對小夜的話,似乎心里迷糊的煙霧被一層層撥開,她,好像看清楚了自己。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再好好想想。」
白岳掙扎得太久了,此刻倍感疲倦。
小夜沖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嗯。不過,現在你和我一樣去種花吧!」
「種花?」白岳驚異道,見小夜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懷里的「十年」上,不可置信道,「難道你要把它們種植起來,可是它們不是種子阿?」
小夜搔著腦袋笑道,「因為我覺得它們更願意留在猛獸身邊呀。」
……之後,帶著疑問,白岳和小夜來到了山崖附近,地上青草一片,更不時有各色小花點綴其中。遠遠望去就像一個灑滿了鮮花的綠地毯。更白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看到的是那只類似白虎的猛獸居然安祥的倒在草地上,它的頭靠在自己的前肢上,聞著花香……那是多麼溫柔的畫面,一只在人看來凶狠無比的猛獸,居然,居然如此溫柔的守護著這片「十年」……
「現在的你會如何選擇呢?」小夜望著身邊的白岳,那一刻小夜的笑容,是最、最、最燦爛的。
教主常常教導不要被邪派之人的外表所惑,可是,在這個充滿是非的江湖之上,到底是誰的眼楮被蒙蔽了呢?上蒼將武林以正邪區分或許本身就是錯誤的吧!
白岳此刻動搖了。那不只是僅僅對青龍的感情,更重要更多是,是天地之間根深蒂固的是非觀,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只在陽光下泛著白光的猛獸身上,眼里是晶瑩剔透柔和的光。
「白姑娘,小夜會幫你的!」小夜輕輕地道,臉上的笑容堅定無比。
白岳回過神來,回以一笑,牽起了小夜的手,「不是說來種花嗎?趕快吧!」
「嗯!」
……相信「十年」即便是要死去,也會選擇留在它的身邊,以最後的芬芳溫暖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