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光如水的傾斜在林間。
白發藍眼的男子坐在最高的樹枝上望著月亮沉默不語。那是一個可以用妖艷來形容的男人。瓷器般光滑的容色，縴細的眉形，優雅柔和的輪廓上是一雙太過于奪目的冰藍眼楮，像是最純淨的湖水，又像最深沉的夜色，讓乍逢之人都不由暈眩。更為奇特的是那是豎立的瞳孔，猶如野獸一般，卻也帶著懾人的幽艷。
他絕對不是人，人不會有那樣的魅惑，而且是一個男人。
「白，你在想什麼？」樹下傳來另一個男子的聲音。
白發藍眼的男子都不需低頭，便知道來者一定是他，鬼柳。
只有鬼柳才會叫這個名字，自己唯一的真名。芫家的人都只會準稱自己神獸大人，那個小丫頭的話總是沒大沒小的叫自己小九。
唯有鬼柳，才會稱呼自己的名字，白，這世間唯一可與黑相對抗的，白。從進入芫家那一刻起獲得的真名。在自己漫長的歲月中，卻少有人喚起的真名。現在再被喚起，卻意外的感到陌生。
「在想盛藤？還是安雅？」鬼柳再次淡淡的問道。
安雅……男子一驚，輕盈的越下樹，眼神中卻是百感交集，「鬼柳，你的黯瞳已經可以看到人的內心和記憶了嗎？」。
「一點點而已。」即使被質問，鬼柳也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你從來沒有以人形出現在盛藤面前，白，是因為那個叫做安雅的女孩嗎？」。
男子點頭，他是妖怪，沒有人的虛偽做作，特別在信任的人面前，他從不掩飾自己內心。
「盛藤和那個孩子到底有多像？」
「一模一樣。」
「可是她不是……」
「當然不是，我知道，安雅在一千年前就死了，」小九再次抬頭望向月亮，喃喃道，「也許盛藤是她的轉世吧……」
鬼柳沒有再接，只是一步一步走向泉水之中，雖是水面，卻如在平地中行走，慢慢停在了水中央。
「怎麼做到的？」小九問。
「心無雜念。」
「心無雜念……」小九自言自語的重復，「也只有鬼柳這樣冷血的人才可以做到。」
鬼柳卻是一笑，「還在因為盛藤和楚姬的事情，怨恨我嗎？」。
提起當年的事情，小九頓時怒道，「我不明白，你當時和楚姬經歷了那麼多阻撓才在一起，可是最後，你居然……」
「我愛楚姬。」鬼柳打斷了小九，「我愛她，所以才會讓她離開。」
「愛？」小九不明白，愛一個人就應該和她永遠在一起，保護她，而不是讓她就那樣離開，人類的愛情，小九不明白，即使修行千年，看了那麼多悲歡離合，小九也依然不明白。
「楚姬不適合龍泉。」鬼柳緩緩的解釋著。
「因為她只是普通人，沒有陰陽師的血統？」小九反問。
「這還不夠嗎？白，這里是龍泉，是芫家族，楚姬待在這里，她會開心嗎？」。鬼柳敘述著從來沒有提起過的過去，沒有緊張沒有難過，像是在講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那時，我以為相愛就是要在一起，可是後來我才明白，愛是讓對方幸福開心，楚姬是只小鳥，小鳥要翱翔于天空，而不是困在這狹隘的牢籠中。」
「那盛藤呢？」小九爭辯道，「你總不會說她沒有陰陽師的血統吧！」
「不，盛藤正好相反。」鬼柳轉過頭望著小九，深黑色的瞳孔猶如黑夜，「黯瞳，會選擇每一代著中最強的繼承。」
「盛藤果然繼承了黯瞳！」小九想起前些日子發生的一切，現在鬼柳的話更加使他確認黯瞳的事情，那麼六年前的那日……
「白，那天在場的只有我看得見結界。雖然實施結界是長老們和我一起，但在選定的時候我已經把結界收了。根本就沒有什麼結界，鏡藤只是按照左旭告訴她的去做而已。」
「那你……」
小九還沒有說完，鬼柳就打斷了它的話，「白，你還記得十四年前，盛藤出生之時，你和我的約定嗎？」。
小九自然記得。
那時自己第一次見到盛藤的時候，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自己見到了還在襁褓中的盛藤，粉紅色的小臉像是毛茸茸的桃子，讓人忍不住想上去掐一掐。
「想好名字了嗎？」。小九問坐在一旁怡然自得的鬼柳。
「嗯，」芫家的族長，被譽為有史以來芫家最強大的陰陽師鬼柳緩緩伸出了修長的手指，指著庭院中一株常春藤說道，「希望這孩子能像那常春藤一樣茂盛，就叫做，盛藤。」
盛藤麼？小九低下頭，這才發現剛才還在熟睡的孩子已經睜著一雙琥珀色的大眼楮好奇的打量著自己，揮舞著肉嘟嘟的小拳頭，呵呵直笑。
真像啊……這樣的笑容真的很那個人很像，不僅像那個人，那雙琥珀色的眼楮，還像另外一個人，芫家的先祖，安倍晴明。真的幾乎和晴明一模一樣。小九忽然難過起來，像晴明的孩子，那樣的命運……
小九不由望向鬼柳，鬼柳依然一副淡然安逸的神情。讓小九也不僅問起來，「不難過嗎？鬼柳，這個孩子……」
「白，不要說那樣的話，消除妖魔是陰陽師的職責，身為安倍晴明的後人，應該以此為榮，」忽然鬼柳俯下了身子，對著小九行禮，小九不由一驚。這還是鬼柳第一次對任何人施禮。
「盛藤就擺月兌了，請你保護她，直到那個時候來臨。」
保護盛藤，直到最後的最後。
這就是那時兩人的約定，因為這個約定，小九從來沒有離開過盛藤身邊。保護她，教導她，陪伴她……即使沒有那個約定，早在見到嬰兒時盛藤的第一眼，小九就已經沒有辦法對這個孩子置之不理。
即使過了那麼多年，小九依然記得第一次相見時，盛藤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那雙和晴明幾乎一模一樣的眼楮，仿佛龍泉最純淨的湖水，沒有一絲雜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