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落花洞女
「你明天上學的時候一定要準備一支合適的法杖，」沐曉帶冉讓來到巫咸國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上，「還有符紙呀、草藥什麼的都應該多準備一點……啊，對了前面的店鋪里有新款的息囊到貨，款式很漂亮，而且據說容量又增大了兩倍，要不要我買送你？」沐曉指著前面的一家店鋪。
冉讓听著沐曉的介紹，不由笑著問她︰「你知道怎麼買東西嗎？」。
「你什麼意思！」沐曉紅著臉瞪了冉讓一眼。
「我好像記得在青丘國的時候某人從來沒自己……」
「你小點聲！」沐曉每每听到「青丘國」三個字就會變得緊張兮兮的。她立刻看了看過往的人流，白了他一眼，大聲解釋著，「那是因為人家不喜歡自己做，如果喜歡的話……」
「說什麼喜歡不喜歡呢，我可全都听見了。」
這時候，一個甜美的聲音從沐曉身後傳了過來。聖女蘇畫懿款款朝這邊走了過來，隨著她的走近，周遭漸漸彌漫起了淡雅的茉莉花香。
「聖女姐姐。」沐曉見是巫咸國的聖女，忙向蘇畫懿行禮。
蘇畫懿走到沐曉面前，也優雅地向她還禮，對著她恬淡一笑。
鷹斗打量著蘇畫懿。眼前這個女子面容清秀，眼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的雜質，有種不食人家煙火的超然。她手提著一只竹籃，身材縴弱、輕盈，一襲白色紗衣讓她更多了一種聖潔無暇的神秘感。蘇畫懿的腰間掛著一條靈蛇形狀的紅色流蘇腰鏈，烏黑的長發與鳳羽頭繩隨風輕輕飄擺，看起來仿佛也不再屬于這人世間了。
蘇畫懿看到冉讓和鷹斗，也向他們行禮笑了笑︰「曉曉，我們國家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俊朗的少年了？」
沐曉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為他們彼此介紹，忙介紹說︰「哦，這位是華胥氏之國的三公子冉讓，這位是有鷹眼之稱的鷹斗，他是三公子的隨身侍從。……這位就是我們巫咸國的聖女大人蘇畫懿，也是舒浣的老師。」
蘇畫懿听了沐曉的介紹，對他們莞爾一笑︰「昨天畫懿因為公務耽誤了三公子的歡迎宴會，本來還後悔沒能親眼見一見真容呢，沒想到今天卻被我撞見了。早就听聞三公子是個溫文爾雅的人，今日一見果真氣度不凡。」她的聲音如幻如夢，柔和而干淨。
說到這里，蘇畫懿又轉過身對沐曉說︰「你可要好好招待二位大人，不要怠慢了。」
沐曉笑了笑，撒嬌地說︰「聖女姐姐真是的，人家哪有怠慢兩位大人呀！」說到這里，她突然探頭看了看蘇畫懿手中提著的籃子，「畫懿姐姐怎麼拿了這麼多符紙和紅線啊！姐姐你這是要去給誰定姻緣呢？」
蘇畫懿听到這話突然笑了︰「你這小丫頭，看到紅線就想到那兒去了，成天只知道喊姻緣，我看是情竇初開了~不過你這小丫頭才幾歲，竟也這麼急著嫁人了嗎？」。
「畫懿姐姐！你說什麼呢！」沐曉听到這話馬上紅了臉。
「不如這樣，我呀趕明去落花洞女那邊問問，幫你看看她給你定的是哪一份姻緣，怎麼樣？」說到這里，蘇畫懿噗嗤笑了出來，調侃得更起勁了，「哦，我怎麼忘了~你是一心一意想著嫁給博語大人呢吧~不用擔心，落花洞女似乎很看好你們呢~」
冉讓听到這話稍稍怔了一下，他看了沐曉一眼，沐曉的臉紅彤彤的。
見冉讓一臉詫異地盯著自己，沐曉馬上急著跟蘇畫懿爭辯開了︰「畫懿姐姐！舒浣那丫頭成天胡言亂語的也就算了，怎麼連你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蘇畫懿見沐曉慌里慌張的樣子只是掩嘴笑著︰「這可不是玩笑。如果真是落花洞女大人指下的姻緣是任憑誰也不能違抗的。」
「洞女婆婆什麼時候指定過我的姻緣呀！」沐曉激動地爭辯著，她真怕冉讓將這話當真，誤會了她。
「是嗎？沒指定過嗎？」。蘇畫懿笑著，「不用著急，早晚都會是這樣的結果，不信就等著看吧。」說著，她看了沐曉一眼。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兩個從小就那麼要好，尤其是你剛來的時候，我記得那時候你們倆哪怕有一口東西都要分成兩份來吃，當時玩過家家你們總要吵著扮夫妻，你不是說過將來要嫁給博語嗎？這事情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那只是在玩游戲！而且那時候我才七歲——」
「好了，時間不早了，」蘇畫懿並沒有給沐曉解釋的機會，她只是淡淡一笑，又對著冉讓和鷹斗行了個禮，「畫懿還有事情要辦，就先告辭了。你好好招待二位大人，我走了。」
說完這話，她又對著滿臉通紅的沐曉會心一笑，緩緩走過他們，步履輕盈，仿佛不曾沾染縴塵。
鷹斗看著蘇畫懿遠去的背影，不由感嘆︰「好奇特的女子。只是一顰一笑間總帶著些悲傷，似乎是有故事的人……」
「這你都看得出來？！」沐曉巴不得趕快轉移話題，听到鷹斗這話她馬上夸張地感嘆起來了。
「她……似乎過得不好……」鷹斗說這話時，冷漠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了一絲哀憐。
沐曉半張著嘴看了鷹斗一會兒，又看了看蘇畫懿的身影，臉上也漸漸沒了笑容了。
「或許吧……愛人被迫娶了別人，她又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這話沐曉是不由自主地說出來的。
「愛人？」冉讓听到這個詞不由看了沐曉一眼。
「這些都是畫懿姐姐做聖女之前的事了。」沐曉忙解釋說，「我也沒見過她的戀人，只是听別人這樣說，那時畫懿姐姐有一個很愛的人，但卻被落花洞女指配給了別人，畫懿姐姐因為這事才心灰意冷，做了巫咸國的聖女……」
「落花洞女？那又是什麼？難道一個落花洞女還有權去干涉別人的感情不成？」鷹斗的口吻似乎有些激動。
「在我們巫咸國落花洞女掌管國人的姻緣，每逢朔月洞女就要齋戒沐浴，然後為到了適婚年齡的男女指配姻緣，只要是洞女大人指配的，不管你願不願意，也只能遵照她的意思完婚。」沐曉盡自己所能地向這兩名華胥國人解釋著巫咸國的民俗。
「竟然連婚姻自由都要干涉嗎？……那落花洞女又是什麼人，竟然有這樣的權利！」鷹斗的口吻中帶著淡淡的諷刺。
「你不要這樣說洞女婆婆！其實落花洞女是很辛苦的！擔任落花洞女的人也都是些可憐人。……洞女一生只愛慕一人、思慕一人，除此不會再為任何世俗上的男人動心，一心一意只為等待她的心上人來迎娶她……」說到這里，沐曉見鷹斗一臉的不屑，馬上爭辯道，「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和你們國家的婚使大臣很相似呀！」
「洞女的心上人？我們國家可沒有這麼奇怪的風俗。」
「落花洞女愛的是神，要嫁的也是神。她小心保護著自己的姣好容貌，一心一意只等待她心目中的那個神選好了吉日來娶她。但在我們常人看來，那個日子就是洞女大人逝去的時候……但她卻是無怨無悔的，因為她們臨終時也是含笑而逝的。」
鷹斗听沐曉這麼一說，心中突然產生了極大的反感︰「說起來只是些抱著幻想過日子的女人而已！這種人恐怕是見不得別人好吧，不然又怎麼會亂點鴛鴦譜。」
「什麼亂點鴛鴦譜！你根本不了解情況不要亂說！」沐曉心里最同情落花洞女，因此當鷹斗的話語中帶著敵意，她多少有些不高興，「每一個落花洞女都知道愛人的不容易，她們是最珍惜愛情的人！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洞女婆婆！」
鷹斗不以為然︰「會珍惜別人愛情的人又怎麼會拆散那位聖女大人的姻緣呢！」
沐曉听到這話突然怔了一下，一時無言以對了。對于這件事，不是沒人議論過的。有人說因為蘇畫懿是百年難遇的天才，因此作為聖女活著是她的宿命，落花洞女會拆散了他們也是希望蘇畫懿能作為聖女而為巫咸國生存下去。但這樣的理由就連沐曉都沒辦法接受。
鷹斗見沐曉不說話了，也只是冷笑著︰「說來說去這個聖女也只不過成為了巫咸國利益的犧牲品！」
沐曉還是第一次見鷹斗這樣反常。她愣愣地看了他老半天，不由問道︰「……鷹斗哥哥……你干嘛這麼激動？」
鷹斗被沐曉這麼一問才意識到自己的反常，馬上將臉往下一沉，冷冷地回答說︰「沒有。我只是覺得落花洞女這種人我聞所未聞，感覺有些可笑而已。」
「洞女大人的苦根本是別人無法體會的！……算了，跟你們這些冷血的華胥國人講不通！你們根本不懂什麼是愛！」
冉讓原本只想在一旁安靜地听著，但當他听到沐曉說到「愛」這個字時卻還是忍不住笑了︰「曉曉，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沐曉听到這話不由看了冉讓很長時間。對呀，她怎麼忘記了，冉讓也是華胥氏之國的人，他，一個對一切善惡都不會動容的華胥氏之國的三公子又怎麼會有愛呢？她又怎麼會那麼傻地以為他對她的好是「愛」呢！
「你……該不會真的有喜歡的人了吧？」冉讓見沐曉突然沉默了也打趣地問了一句。
沐曉看了看冉讓，眼前的他仍是淡淡的微笑，笑容仍然那麼好看……
「如果我說我有呢？」
沐曉死死盯著冉讓，似乎是想在他臉上看到什麼她期許的表情，但她除了那一成不變的笑容之外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冉讓！……問你件事情可以嗎？」。
冉讓看著她，默許地笑著。
「你問我什麼是愛，那……你知道嗎？」。
冉讓听到這話怔了一下。
——你不需要愛——
他母親的聲音這時候竟這樣毫無征兆地闖入了他的腦海。
沐曉見冉讓有些出神，又接著問︰「在你心里面有沒有過那樣一個人……你不希望她像你們華胥人那樣愛一切人，你只希望她只愛你一個人，希望她只看著你一個人，希望她的眼里只看到你，希望她只對你好，只關心你……每次看到她你的心都會不由自主跳得很快，看不到她時你就會想念，你總會情不自禁想起她，想知道她此時此刻在做什麼，想知道她此時此刻有沒有像你想她一樣想你……這樣的感覺……你有過嗎？你們華胥國的人是不是永遠都沒有辦法體會到這樣的感覺？」
冉讓沒想到沐曉會這麼問他，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華胥氏之國的人從來不講個人情感，所以從小，他的母親就是用這種標準去教育他的。
見冉讓答不上話來，沐曉馬上強顏歡笑地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不為難你了！……就知道你根本不懂……」
「呵呵，……你懂嗎？」。不知為什麼，听到沐曉這話，冉讓心里很不舒服，但很快，冉讓恢復了原本那種淡淡的笑意，補充了一句，「听你的口氣好像是很懂似的。看來你這小丫頭果真是有喜歡的人了呀。」
「！」
沐曉听到這話，不由錯愕地看向冉讓。她怎麼也沒想到冉讓會突然這麼說，于是她支吾了半晌，卻最終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冉讓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長出一口氣。
「曉曉你累了吧。」
他沒有等待沐曉的答案，也沒再去看她，此時此刻他似乎對周遭的店鋪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冉讓興致勃勃地盯著剛才沐曉指給她看的店鋪，仍然笑著。
「接下來就讓我和鷹斗隨意轉轉好了，不如你早點回去休息，畢竟明天還要上學。」
冉讓的語氣雖然仍然非常溫柔，但沐曉還是听出了那話中帶著的些許冷淡。她本就敏感，這話到了她的耳朵里听起來打發的意味就更加明顯了。
沐曉看了看冉讓，冉讓沒打算送她回家，于是她表面上很干脆地回答了一聲「好」，頭也不回地快速離開了。
的確，對沐曉來說這不是一個快樂的結束。
「主上很在意剛才聖女大人說的話嗎？」。鷹斗等沐曉走遠了才開口問道。
冉讓看了鷹斗一眼，笑了︰「你指什麼？」
「落花洞女會為沐曉公主指配婚姻吧。」鷹斗小心翼翼地說了出來，話語中帶著試探的意味。
冉讓的反常他全部看在眼里，他的任務就是在一旁提點這位年少的主人。
「我為什麼要在意這些。」冉讓對鷹斗笑著說，「更何況她是青丘國的公主，她將來的婚姻可不是落花洞女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的。」
「但听聖女大人的意思那個大巫祝的兒子和她似乎很要好……」鷹斗瞄了冉讓一眼，試探的意味更濃了，「沐國主那樣寵女兒，如果他女兒願意的話，恐怕這門婚事青丘國國主也不會反對吧。」
「要怎樣隨她好了。這些不是你我需要關心的。」冉讓很冷淡地結束了這個話題，他最後看了一眼沐曉和小奇走遠的背影，原本掛在臉上的笑意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只要我們能達到目的就夠了。」
*山海志︰1.息囊——山海世界用來裝納物品的腰包。雖然只有巴掌大小，其容量卻可小覷，完全可以裝下比它本身大幾百倍的物品。
2.華胥氏之國——相傳為太昊伏羲之母華胥建立的國家。國家系神族，因華胥水晶的影響，因此國中人也顯得尤為超月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美好的抑或丑惡的事物都不會讓他們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