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怎麼沒了?」柏思賢急急地走前一步,不可置信地望著柏太君——
柏太君看著柏思賢急切的樣子,不禁搖頭苦笑︰「你爹拿著火靈草去救人了。」
一旁的劉氏黯下眸光,一直不願回想起往事,就是那段于己是多麼不堪的回憶。
柏太君歉意地看著劉氏,心中一嘆,孽子啊,你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活著的人受一輩子的罪。
「救誰了?」小時候對爹爹的印象並不是很深,只知他常年在外征戰,偶爾有一兩個月在家,卻也不常抱過自己。
「不知道,你爹行事向來不與女乃女乃報備的。」柏太君見劉氏越發難過的表情,沉吟片刻說道。
「那就是已經不在柏府了?那皇上的病……」柏思賢並沒有心思觀察娘親及女乃女乃的神色,一听沒有火靈草,冷峻的面龐一陣灰色。
「女乃女乃真的幫不上什麼忙。」柏太君抱歉地垂下頭,一頭的花白頭發頂在頭上,周身環著一股悲傷的氣息,甚是蒼涼。
「女乃女乃,不要自責,賢兒再去想想辦法,定要尋到良藥救治皇上。我朝不能沒有皇上。」柏思賢鄭重地說道。
「女乃女乃自然明白,你快去吧!」柏太君斂下一臉神色。
柏思賢一轉身,衣擺旋過半圈,直接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沒了?」傾明失望地看著柏思賢。
「嗯。」柏思賢無奈地點點頭。
屋內寒氣越來越濃,就是燃著幾個火爐也依舊升不上溫度。傾武帝的發絲都開始泛著白霜。
柏思賢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遞給傾明。
「這是什麼?」
「我剛去了五池觀一趟,求我師父要了一些鎮心丸。先給皇上吃了,雖說沒法根治,抑制些許時日還是使得的。」柏思賢手中的瓷瓶泛著白光,漸漸的也被寒氣染上一層白霜。
傾明握了握柏思賢的手,臉上感激之色盡顯,按捺著心中的激動,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
「快給皇上服用。」柏思賢輕敲了他一下胸膛,故意笑了笑,「要報答我有的是機會,咱倆誰分誰啊?」
「對。」傾明也不扭捏,接過瓷瓶走到傾武帝床邊,輕輕扶著他坐起,從瓷瓶里倒出一粒火紅色的藥丸來,微微捏著傾武帝的下巴促使他張嘴,接著就將藥丸送入他的嘴里。柏思賢適時地遞上一杯溫水,傾明慢慢送服了進去。
過了一柱香時間,只見傾武帝的臉色稍稍開始好轉,周身的寒氣慢慢消退了些,體溫也開始回升上去。
傾明這下松了口氣,卻不敢松懈半分。
「天雪國,去天雪國找火靈草。」傾明拳頭砸在掌中,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也只能如此。」剛剛與西靳打過戰事,與使節花松海周旋了半個多月,才將青州等四座城池劃回南傾。西靳國如今必是防南傾防得老死,別說去火靈草不會雙手奉上,就是一腳踏進西靳的領地,怕也得給掃出來。
「老六……」傾武帝嘶啞的聲音從床那邊響起。
傾明與柏思賢皆是一喜,拔腳就往里邊奔去。
「父皇,您醒了。」傾明眼里閃著真切的眸光。
「老六,辛苦你了。」雖然躺了許多時日,但傾明親力親為地照顧,他自是感覺得到的,望著這個從來不善言語的兒子,他很是欣慰。
眼前這兩個父子互相體恤的樣子,讓柏思賢心頭很是一熱,此前看著雲丞相與雲徽兒也有這種感覺。心里缺失的父愛,在這種時刻總會莫名地涌上心頭。
「朕修書一封,替皇兒你們發去天雪,可以免去你們闖龍窟城與鳳巢城的麻煩。」傾武帝不見平日聲音朗朗,氣若游絲般的嘶啞聲音,讓傾明听著內心更是揪成一團。
「謝父皇。」
「父皇還要謝六皇兒的一片孝心,朕老了,卻在此時真正體會到做父親的幸福。」誰說天家無父子,傾武帝在此刻算是否定了這一說法。
翌日,傾武帝結束了長達幾天的「病假」,容光煥發地走上龍椅,望著殿上的眾文武百官,朗聲上朝。眾人皆好奇地看著幾日不見的傾武帝,見他精神完好,不像有些人說的龍體欠安,這才放下心頭的顧慮,將朝事一一上報。只是奇怪的是,襄親王與止戈侯從這日後,再也沒來上朝,傾武帝只提了一句,替朕辦事去了。眾人也不敢再誹議,全都緘口不提。只有太子、端郡王及雲丞相眼里閃著不同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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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亮,蘇瑾抱著膝的姿勢持續了一個晚上,此時醒來,竟是僵得動不了。緩了一柱香時間,蘇瑾才站起身,活絡活絡筋骨。站在壁崖上的洞口望著身下的林子,蘇瑾飛身而下,雙腳著在落滿樹葉的地面上。踩著「吱吱」的葉子上,蘇瑾安靜地享受著清晨的這一刻愜意。
樹林,總感覺離不開這種地方。蘇瑾抬起頭,看著頭頂斑駁的天空顏色,一晃眼就出現某個銀發鳳眸的面龐來。蘇瑾心頭一跳,眨了眨眼,再一瞅,只有搖晃的樹枝,什麼也沒有。「又想他了?真是著了魔了。」蘇瑾笑了笑,斂起神色,抬腳就往林外走去。
「嘶……」突然听到一聲聲響,蘇瑾腳下一痛,回頭一看,一條茶色的蛇正盤旋在腳下,頭呈三角,盯著她的瞳孔是紅色的,因著顏色與枯黃的樹葉十分相像,蘇瑾方才也有一時的晃神,這才沒有發現腳下的蛇,竟被咬了一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上身來,蘇瑾鎮靜著掌風一揮,將蛇直接甩出老遠,直到看不見它的身影,她才迅速點住身下幾個大穴,然後扯下一截袖擺,緊緊地將被咬的傷口近側小腿捆住,謹防毒液滲透全身經脈。傷口在這片刻時間卻越發的灼燒紅腫,蘇瑾也漸漸覺得大腦混沌起來,並且覺得一陣的惡心。這蛇毒還真烈。
蘇瑾小心地移動著步伐,曾經在書上看過這類記載,受傷後不可劇烈運動,否則毒液會擴散得更快。原先才一小段的路程,蘇瑾愣是走了一個時辰之久。
等走出林子,日頭已經移到半空,頗是溫熱。蘇瑾的腳下已是麻木,腿上也伴有灼熱感。體力也開始不支,剛想蹲下來解開鞋襪察看傷勢,只覺天旋地轉,一下子栽倒在地,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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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哥,我怎麼眼皮一直跳啊?」冰璃的冰寒毒又發作過一次了,可蘇瑾依舊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冰璃整日食不下咽,擔心不已。
蘇勤按著她的削肩,輕聲說道︰「你都沒歇息好,當然眼皮會跳。還是回房躺會兒吧,嗯?」
「可我好擔心瑾兒,她去中原都已經一月有余了,我能安心睡下嗎?」。冰璃瑩白的面龐上,一雙濃重的黑眼圈甚是明顯。
「你再擔心,瑾兒也無法馬上飛回來。她跟著璿兒,定會沒事的。火靈草之珍稀,難尋是自然的,再等些時日,說不定瑾兒他們就會回來了。」蘇勤心下也不自信,可卻沒有表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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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風烈端坐在馬上,看著滔滔翻滾的落河水,鳳眸黯沉得深不見底。
「子夜、子晨。」靳風烈任風吹打著玉臉,皺著的眉頭越發的深陷。
「主子。」兩個身著黑衣的隱衛從暗處現出。
「一路打听得如何?」聲音極冷,伴著河邊春寒料峭的風,子夜、子晨只覺身子一冷。
「屬下從附近幾戶人家打听過,是有見過一位白衣俊少乘馬往落河方向過來,沒有見他回去過。可是當時根本沒有船支渡河,他們都不知道那人的最終去向。」子夜稟報道。
靳風烈冷著寒眸,環視著四周。最後將目光停在身後的那片林子里,「去那看看。」說著,直接打馬往林子跑去。
子夜、子晨連忙跟上。
靜悄悄的樹林里,沒有人的氣息。靳風烈略有失望地斂了斂眸光,正要收回。突然看到地上的幾滴血跡,身子一躍,腳尖點著馬背騰空飛起,直接落在滴有血跡的地上。彎身伸指一抹,還未干涸。「立刻搜尋四周,絕不放過一個有可能居人的地方。」靳風烈眸光再次一亮,重新回到馬上,抓起馬韁奔向遠處。
子夜、子晨也一刻不敢逗留,分頭尋找起來。
傷口處不再像火燒著一般,漸漸覺得溫潤。身體也開始有些知覺,蘇瑾慢慢睜開清眸,卻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小木屋內。傷口癢癢的,血還一邊往外被吸走一樣。蘇瑾斜眼望去,只見一個獵戶打扮的人正低著頭,用嘴吮吸著她果-露在外的腳。蘇瑾緊張地想要抽回腳,卻被那人緊緊握住。
「放手。」蘇瑾咬著牙,漲紅著臉呵斥道。
獵戶打扮的那人轉過頭來,蘇瑾一看,卻愣住了。那人的臉還十分的稚女敕,看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唇紅齒白,很像女孩子。
那人見蘇瑾還在發愣,扯著一口白牙笑道︰「姑娘不必緊張,我正在幫你將蛇毒吸出來,不然你就要沒命了。」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蘇瑾憋紅著臉,羞意難擋。
「性命要緊還是那些破規矩要緊吶?看你也比我大幾歲,怎就不明白哩?」小獵戶端著副大人樣不悅道。
「嗯,多謝你了,是我想太多了。」蘇瑾撇開頭,低聲說道。
小獵戶轉過頭,繼續吮起毒血,每吮一口便吐到一旁的水盆上,腥意滿屋,蘇瑾屏住呼吸,盡量不去聞那味道。
等毒血吸得差不多了,小獵戶這才抬起頭,走到一邊的木桌上,抓起幾片新鮮的草葉子,直接塞進嘴里嚼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將汁葉吐到掌上,回身走了過來,握著蘇瑾的白女敕腳果就要往上抹。
「唉,你等等……」蘇瑾回頭撇看著小獵戶的一舉一動,看到他吐出那口綠汁就要往自己腳上抹,連忙阻止道。
「咋了?」小獵戶嘴上還流有綠汁,頗是不雅。
蘇瑾吞了吞口水,努力恢復正常的語調,「那個,是什麼?」說著指了指他手上的汁葉。
「哦,這是半邊蓮。半邊蓮長解蛇毒,善治毒蛇咬傷,這個你們不是鄉野之人,不懂的,不過不會是毒藥就是,你放心。」小獵戶嘿嘿一笑,倒也很是憨厚。
蘇瑾尷尬一笑,難為情地點了點頭,想著是不是真的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小獵戶將綠色的汁葉往傷口是一按,一股冰涼舒爽的感覺立馬傳遍全身。
小獵戶端過一杯茶水猛喝了兩口在嘴里漱了漱,「啊」一聲,直接吐到水盆里,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又是唇紅齒白的模樣。
「謝謝你小兄弟。」蘇瑾感激地坐起身,欠身謝道。
「誰說我是小兄弟?」小獵戶瞪著圓圓的大眼楮,驚訝地問道。
「你……」蘇瑾也是一愣,「不是小兄弟嗎?」。
「我啥時說過了?」小獵戶將頭上狐裘帽一摘,一頭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喏,我可是女娃,我爹才沒給我生過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