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紫陌,暮雨滂沱,赤駿迎著風雨奔行片刻不歇,背上烏發衣白的女子沒有絲毫猶豫,手中韁繩愈發緊攥,風馳電掣之速引得往家跑去的農戶們紛紛側目江山不若三千弦42章節。
那是他們一生中遇到過最美的女子吧,華顏如雪,眉眼若畫,白紗遮掩的面容更是引人遐思。
只是太過冷淡,眼中無情。
不在江湖,不聞血雨,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家人又怎會知道,在他們記憶與生命中飛馳而過僅有一面之緣的白衣女子,竟是足以令武林江湖為之震動的特別存在,而後那一場曠世之變亦與她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明天便是大喜之日,她本該著紅裝,理雲鬢,點一抹絳唇如朱,插一支步搖映光,與那人在萬眾仰望之中攜手同心,共為鸞鳳。
這一走,或是天長地久,或是經年永遠。
驟雨打落在面頰上微有些痛,可她仍是沒有任何表情,眸中只有前行的道路以及迅速退去的景致。
速去速回,若能得他不疑,那麼不過是將婚期再推月兌一些而已。
夏傾鸞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無涯老人不許她知會韋墨焰,連其他人也不可多說一句,如果在她順利得到異夢石回來後韋墨焰還願意娶她,那麼這最後一道障礙算是自行撤出了。
當然,她也清楚此行艱難凶險,否則補修墨衡劍的可能他絕不會輕言放棄,畢竟那是韋家家傳之寶,重要到連她都曾置疑舍墨衡而救她究竟值是不值。
許久不曾這般獨自一人上路,夏傾鸞總是下意識側頭,以為身側仍是那襲忽而凜冽忽而平和的玄色身影,每次卻只換來些許失落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四十二章垂柳紫陌雨紛紛章節。
與他並肩相守兩年,連那氣息也成為習慣。
透過雨幕望向遙遠北方,山行千疊,水流萬重,要找的地方,要找的東西,甚至連具體的位置都不得而知,一切都是未知數。
精絕,那個傳說中或有神跡的詭秘國度,富庶繁華更兼美酒佳人,卻于數千年前忽然消失,只留下茫茫大漠,楚天遼闊。
師父清醒時偶爾會提到,那里並非人間亦並非地獄,而是永恆之鄉、亙古之所,有著俗世看不見的美,也有凡人想不到的惡,仿佛他甚是熟悉一般。
誰知道呢,師父本就是個極其神秘的人物。
異夢石倒是更具體一些,百年前被傳為獨絕的鑄劍師曾說過,世間可鑄劍之料千千萬萬不勝枚舉,而其中神物有三,最次為千年玄鐵,所鑄之劍無堅不摧鋒利無比,血不沾刃;上之為黑金鐵髓,鑄成劍後劍身漆黑黯淡,卻足以抵御巨大沖擊而不斷裂,其鋒銳比之千年玄鐵所鑄有過之而無不及;最上便是這異夢石,石身如玉,通體近乎透明,若有人細看其間紋理便會被神繪之紋勾去心魄,而異夢石所鑄之劍既是鬼劍,不沾染點滴血跡而是將其吸入劍身,混著被吸走的心魄成為劍的一部分,久而久之,透明的劍便會化成花紋繁復絕美卻處處透著戾氣怨念的赤黑之劍。
昔日息少淵所執搖寒刀便為黑金鐵髓鑄造,而斷了的墨衡劍則是最次的千年玄鐵所鑄。
墨衡劍是為了救她才折斷的,于情于理由她去尋找異夢石續劍並不為過,只是時間未免太急迫了些,竟是連婚事都要她放棄。
無涯老人的意思很明白,讓夏傾鸞去尋異夢石是測她的忠,看她能為韋墨焰做到何種地步,要她在大婚前離去並且不可告知外人則是為了測韋墨焰對她的信,如果兩相猜忌,那麼便是痴纏三千也終將成怨,莫不如早散斷緣。
在閱盡世間愛恨的老者眼中,長痛總是不如短痛的,更何況這件事與唯一的後人密切相關。
蹄聲愈緊,風雨大作里發端流水成行,割不斷的連綿。
盡管身體尚未痊愈,這一趟漠北之行卻不能耽擱半刻,等的時間越長她越沒有把握能再回去,回到那日那夜溫存平和,安寧成雙。
只是夏傾鸞並不像師父月老那般可知天命,看不見前途所遇之人將會是改變她和韋墨焰一生的劫數,若早知斷腸,不如相忘。
路過了江南溫婉小鎮,路過了澹澹溪流遍地青翠,路過熙攘古街鬧事,路過流言蜚語聲聲。
「莫不是那韋盟主天煞孤星注定要獨身一生?已是發了兩次的江湖貼說要成婚,誰想第二次仍是空談。」
「先時毫無理由推延婚期,這次卻是只有新郎而無嫁婦,听得到場的人言,姓韋的整張臉冷如死人。也不知紅弦究竟是如何的人物,竟敢曠了武林盟主的婚約,徒教江湖兄弟看熱鬧。」
「破月閣本就不招人好看,多少人背後高興著呢。據說那太微堂堂主紅弦乃是二十多年前名震一時的江南第一名妓阮晴煙之女,打小就在月老膝下受教,而後又曾落草為寇,想來也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去年她與劍南萬俟家夜曇公子拜堂時韋盟主還曾登門大鬧,逼死了無塵公子程蕭白不說,更是連毒王谷都受了連累,夜曇公子從此再不出谷半步,徹底與世隔絕。這種女人放在哪里都是克夫的命,我看那韋墨焰若是娶了她,定然活不了多久的。」
「人中之龍啊,咱們這些小蟲哪比得起,一手擁著風塵出身的紫袖,一手攬著懷揣玄機的紅弦,如果是我,便是享盡艷福後死也瞑目了。」
骯髒,惡心。
漫天紅芒熾烈,妖冶之弦吐著死亡舌尖瞬間舌忝舐卷走數人性命,來不及驚愕恐懼的表情凝于蒼白頭顱上,漠然被棄于荒涼草叢間。
誰都不可在她面前提及蕭白,不可在她面前侮辱紫袖,更不可直呼他的名字。
「既入了我破月閣,以後紅弦便是你的稱呼夏傾鸞這名字,只我叫得。」
那年他眸中流雪,平和淡漠,卻冷傲地宣布她此世所屬,多少人曾因叫了她的名字觸及禁地,死亦不知為何。
孤僻,桀驁,嗜殺,冷血。
平和,淡雅,華貴,清靜。
在她面前不同的韋墨焰,卻同樣固執地為她不惜毀壞世間一切。
而今,她終于也懂了那種心情,絕不許任何人辱他半分,哪怕只是輕蔑地叫他的名字,違者,皆入滅度而終不得往生。
默默回望走過的千里路途,起點,他是否立于七重閣樓之上把酒皺眉等她歸去,抑或是從此斷了心弦了卻惦念,將她的名字自生命中抹除?
處處相思草,處處亂相思。
再次上馬疾行,白衣飄然遠舊城,不見霜露不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