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所以成為江湖,便是因著無人興風作浪也會有波瀾潮生,總無寧日江山不若三千弦43章節。
重華門散,離教被滅,破月閣一統武林,閣主韋墨焰登位武林盟主,自此腳踏江山袖藏天下,無人可及,動蕩了進二十年的江湖終于迎來完整之時。刀光劍影中穿梭多年的人們都道,可算迎來了安寧盛世,卻只有獨具遠見之人說,這不過是又一場混亂蟄伏。
人心若從安逸陡然落入絕境,必是要毀傷的。
蘭陵城外令人畏懼的七重朱閣死寂多日,里里外外掛著的大紅紗幔仍未摘除,好像等著誰來再續那場未完的婚禮。
裙角拂灰,滿地枯葉悲愴,寬廣閣樓前白壁石台之上,墨色身影靜如磐石。
他那樣坐著一言不發,已經是第四天。
睥睨天下的王者一生孤傲,要怎樣的重創才會使其心枯如此?怕那是撕裂天地湮沒凡塵般的滅絕之感吧,他的世界,已然坍塌。
堇衣女子眉間涼絕,衣袂卷起落葉如雪。
「墨焰……」低低開口,目光凝于杯盞的那人仿若未聞。
心如刀絞,他們是一樣的。他為再次失去那抹素顏清淡,她為見他心陷哀牢不得掙月兌而魂斷。
愛者,易淪痴惑魔障,離于愛者,方可無憂無枉。
而這朱閣中活著的淨是些唯情作食的痴者,追隨的,默戀的,求不得,舍不得,總無一人能勘破情天笑看凡塵三千。
滿地空了的酒壺東倒西歪,落腳處盡是杯盞碎片,縱是千杯不醉,這樣喝下去也會傷身的。紫袖不知該如何相勸,俯身拾起矮桌上狼藉,看到他手上幾道被銳利瓷片劃出的傷口時不禁心里一痛。這般失了心似的,與往時紅弦行尸走肉有何區別?
「我相信她會回來,你更應該相信才對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四十三章鴻蒙無覓枉癲狂章節。」輕輕撢落墨色衣衫上枯死黃葉,裂開的碎片打著旋兒沉于地面。秀眉溫婉,撫著韋墨焰手背上道道結了痂的傷痕︰「你只想著她無故離去,卻可曾想過她為了什麼?紅弦情至深絕不亞于你,若是你這般自損厭棄,待她回來時會是何等傷痛?」
沉靜多日,那張麻木面龐上終于有了一絲表情,啞然冷笑︰「不管為何,她終是離我而去。我說過會守她一世,任何險阻障礙都有我來清除,她不離,我便不棄。可她還是走了,不留只言片語。」
「師父那般態度,你能要她怎麼回應?會令你為難的事,便是死她也絕不肯做,而你卻要一而再再而三猜忌她的心意。墨焰,你忘了掌心那把流砂?握得太緊,結果只能是一無所有。」
同樣視他為生命,紅弦的心思她最是懂得,那個不善言辭卻比他更倔強的女子,定是為他好才會悄然離去。
他們的眼中所謂愛並不相同,在紅弦看來,若是愛至深處便該以他安好為所求,寧可遠赴天涯海角從此再不相見,只要他無殤便是一切。而在韋墨焰看來,唯有生死相伴才是他想要的結果,看似坐擁天下的亂世王者,其實除了戀入骨髓的那人外一無所有。
天地間嘆息淒涼,一場場因果是誰的錯?都為彼此,都作情殤。
「若是她不再回來呢?你要在這里坐上一輩子還是干脆自絕而去?多少人在看著你等著你,你要讓他們絕望而死?」
氣血瞬時翻涌,沉重夾雜無力的咳聲一陣猛過一陣。紫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龍芯果的效力終是抵不過心態變化,紅弦拼了性命為她延長的陽壽,看來是上天格外開恩留于她為這二人再解心結的吧。
漠然的身影仍是不為所動,抬起酒盞一飲而盡,眼中霜雪堆積滿溢。
「她一定會回來。」指間玉盞驀然碎裂,又在傷痕斑駁的手上留下幾道傷口,血色殷殷,「便是翻遍寰宇每寸土地我也要找到她,哪怕只得到白骨一堆,百年之後,仍是要與我同眠一穴,死生不離這,是她答應過我的。」
區區執念,如此可怖。
紫袖絲毫不懷疑他所說,也許不久後便會傳出荒唐命令,掘地三丈,舀盡懸河,只求一人影蹤。
罷了,隨他,至少好過現在這般坐著等死。
「少弼。」冷冷一聲呼喚,一直在不遠處守候的太微堂副堂主立時欣喜若狂,以絕難想象的速度躍至二人身前。
玄色身影氣息陡變,尚來不及驚詫,人中之龍重歸,目光冷冽。
「屬下在。」身體已先于思緒有所動作,目中熾烈近乎狂熱,少弼單膝跪地,如若仰視天神一般凝看那襲傲然身姿。
「傳令十二分會排查各自勢力所屬,一人不可放過,若有消息即可上報。另外你再去趟姑蘇畫廂,告訴姑蘇相公,想入破月閣的話,十天內將傾鸞去向查清。」
「屬下領命!」
「紫袖。」身側女子有些出神,竟一時未反應過來,待到他第二次呼喚方才清醒。
他要問什麼,卻是早猜到了。
雖說所得甚少,她依舊答的認真,比他想問的更加詳盡︰「我已經找到了師父,但並沒有得到紅弦消息,只知道她在離開的前兩晚曾與師父見過面並答應了什麼,也許這就是她離去的真正原因。」
或許是答應祖父再不見他,或許是迫于壓力不得不離去,又或者,是祖父將她帶往何方藏了起來。
然而他知道,祖父那里絕得不到任何線索。
「師父還說……」略有一絲猶豫,紫袖不知那句話該不該講出來。
「但說無妨總不至比現在的結果更糟。」
刻意壓低聲音,堇衣女子眼中一澀︰「師父說,若是她一個月後仍未回來,那麼,便忘了她吧。」
一個月,那是無涯老人計算過艱險中夏傾鸞能捱過的最長時間,超過,只能說明她已不在人世。
「是嗎……」沒有任何意料之外的震驚,韋墨焰淡淡看著滿手的傷痕語焉不詳,「月影,我並不想與祖父為敵。」
可若夏傾鸞真的因此有個三長兩短,他不確定自己會再叫他祖父,甚至……
從不信天命危言,如今卻比誰都希望天佑長遠,能保她在自己尋去之前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