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手覆在妃腕上,片刻道「姐姐懷胎六月,這胎是極穩固的了,她們即便想動手也難了,只要生產之時多加警惕,便無礙了!」
妃靜靜撫著肚子,眼光柔和,輕聲道「本宮保不得上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本宮一定要給他最好的,誰若敢打他的主意,本宮定不會輕恕!」
窗外,雪後的紫禁城內潔淨如一匹雪白的緞子,不時折射出明晃晃的顏色,掩蓋了多少血腥,多少殺戮,仿佛這宮中真的那般祥和。
妃輕揉著太陽穴道「你宮里吃里爬外的丫頭,怎麼處置了?」
我登時沉下臉來道「隨便找了個侍候不當的理由打發到暴室去了!」
妃輕瞥了一眼我眉頭緊皺的神色道「這算是便宜她了,你不必過分自責,這宮里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不是她死,就是你亡,容不得半點善心!」
我並不多言,小心地往鏤空湘妃竹的描金香爐添進一把檀木香屑,轉身吩咐芷蘭道「這梨花香寒氣重些,以後不必再用了,檀香最是靜氣凝神的,多用一些,沒什麼壞處!」
妃細細食著一盞羊女乃提子羹,微嘆一口氣道「你便是焚了整個宮里的檀香,本宮怕是終究也睡不安穩的,如今我這般懷著孩子,風頭正盛,哪個見了本宮不是巴不得本宮不小心摔了一跤,或是吃壞了東西,沒了孩子的,怎麼可能安神,要時時刻刻小心應對著,最是傷神的時候!」
我估模著弈灝快要下朝了,便對妃道「昨日皇上宿在水雲澗,今日瑤兒得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
妃微蹙眉頭,看向儲寧宮方向,道「她此刻怕是恨你恨得緊,你上次裝瘋賣傻的,這次估計是躲不過了,有了先前蕊夫人的例,她是段段不會讓**中再出一個的,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著了她的道兒!」
我靜靜思量今日該如何面對她,旋即一笑道「妃姐姐忘了嗎,瑤兒昨日彈曲子用的可是皇後娘娘賞的楠木芯包琉璃的祥雲琴……」
妃一听拿手里的繡鴛鴦戲水的帕子輕捂嘴笑道「你這小妮子總能想的這般周到。」
我撇嘴接過芷蘭手中的蓮子燕窩羹道「還不都是姐姐教的!」
昀月殿內,溫暖如春,才打簾進去,便覺得暖風鋪面襲來,夾雜著濃烈的桂花香,耳听的旁邊幾個略有些面生的低等妃嬪在旁小聲議論。
「皇後娘娘把殿內的暖爐燒的這樣旺,是心內寂寞吧,畢竟皇上已經有兩個月沒來昀月殿了!」
「唉,就是,听乾元殿的小公公說,就連慣例的初一,十五皇後娘娘侍寢,都被皇上以奏章太多,未及看完,這種理由而搪塞過去了。」
「依我看,這皇後也日漸衰老了,若不是因著她是周家僅有的女兒,怕是早就被廢了,還容得她做這麼久的皇後,也就是我府上沒有那麼大的權勢,要不然……哼!」
「哼,即便你有那麼大的背景靠山,也容不得你做,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模樣,皇上有多久沒去過你宮里了,怕是你是何許人,皇上都不記得了吧,還在這做白日夢。」
「切……不是我說,妃娘娘如何,若不是因著她的家世,皇上能這麼寵她,待妃生得皇子,這皇後的位子可就要拱手讓人了!」
我听她們語涉妃,便上前一步道「各位姐姐,說話還是小心些,畢竟是在昀月殿內,若是皇後娘娘怪罪下來,可不是各位姐姐受得起的!」說罷,不待她們多言,便轉身向棠昭儀與倩昭媛走去。
眾女位份如今在我之下,又不及我得寵,登時發作不得,只悻悻的散開,不再多言。
及至倩昭媛身旁坐下,倩昭媛端起小幾上的彩釉白瓷茶盞,用蓋子輕撇著茶沫,巧笑嫣然,小聲道「新封的貴人,伶牙俐齒的果然不同凡響,才第一日就這般厲害斥責她人了!」
我輕拽倩昭媛鵝黃色壓銀絲的雪鍛帕子,小聲嘟囔著「倩姐姐,你還笑話我」,又似不經意般瞥向鏤空木紋富貴牡丹的紅樟木屏風後小聲呢喃道「昀月殿內鏤空的裝飾不少呢,看著一個個小格子,跟一雙雙眼楮是的,怪不舒服的!」
倩昭媛用鏤空嵌血紅瑪瑙的鎏金護甲,輕沾碧螺春,在小幾上,勾畫著一只鴿子的模樣,我心內了然,將手中淡綠色繡雪白並蒂蓮花雪鍛帕子輕鋪在小幾上,水跡瞬間便了無痕跡,微笑道「倩姐姐可還記得這帕子,還是我去姐姐宮里生生搶來的呢!」
棠昭儀在旁見得我們如此,也湊上前來,輕戳我額頭,使得發髻上的銀翼薄翅蜻蜓隨著我的行動飄飄欲飛,我額上吃痛,嗔怪道「棠姐姐……」
棠昭儀恍若未聞,只跟倩昭媛玩笑道「這妮子也去你宮里搶東西了嗎?本宮還道只我鈺馨宮里總被這小妮子惦記呢!」
正說著,便听得依晴尖聲道「皇後娘娘駕到!」
眾妃嬪一一行禮,可比之我初進宮時,少了太多尊敬。皇後娘娘似不在意般,一一賞了座,含笑道「今日雪天路滑,原想著諸位妹妹會來得晚些,不想妹妹們都這般勤快!」
身旁一女子高聲道「皇後娘娘您說的是,待給您請過安,我們還要回宮準備著侍候皇上,可不是個個都像皇後娘娘這般得閑的!」
我听得此言登時愣住,不知是哪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妃子,這般無禮,轉身望去,一女子柳葉細眉,面若曉霞,著彩繡盤金瓖銀大團月季的毛皮大氅,發髻上一團珠玉,裝扮的花枝招展,我不解的看向棠昭儀,棠昭儀用玲瓏護甲勾勒著衣服上的盤龍扣,瞥了一眼那女子,輕聲在我耳邊道「這女子本是個采女,你生病的這半月,有一日恰巧皇上在御花園的廊子里避雪時給撞見了,便臨幸了,因著長得美些,便封了個「艷」字的封號,晉為美人!」
我蹙眉看著那滿身珠玉,估計弈灝下朝也有段時間了,便盯著那女子道「皇後娘娘掌管**,諸多事務,怎會得閑呢,倒是艷美人似乎時間充裕的很,有功夫在昀月殿內大放厥辭,對皇後娘娘不恭!」
艷美人登時麗目橫對,雙手插腰,一副潑婦模樣,滿頭珠翠叮當作響,用染了血紅丹寇的手指指著我道「皇後娘娘面前,皇後還未多言,豈容你一個貴人在此斥責于我!」
我正想還口,已見一抹明黃出現在眼底,只听得弈灝沉聲說道「她一個貴人說不得你,朕可說得!」
听得弈灝此言,艷美人早已跪在地上,梨花帶雨,緊拽著弈灝蟠龍紋的袍子哭泣道「嬪妾不是有意的,嬪妾是想早些時候回宮侍候皇上!」
皇後娘娘此時適時溫婉笑道「不過是姐妹間玩笑,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我上前走到皇後身邊,對弈灝道「皇上,皇後娘娘溫良,寬宏大量,從不與我等妃嬪計較,皇後知道您喜歡听嬪妾彈琴唱曲,還送了嬪妾祥雲琴,讓嬪妾彈曲子給您听,只求皇上龍顏大悅,可不想艷美人竟因著皇後溫恭淑慎,對皇後娘娘如此不恭!」
弈灝甩開袍子,厭惡道「朕本憐你侍候體貼周到,不想竟這般不知收斂,連皇後都不放在眼里,來人,虹銀閣馮氏,對皇後不恭,將其降為更衣,禁足一月!」皇後娘娘面色稍緩,將弈灝讓到墊猩紅絨毯的榻上坐著。一邊謙卑的從依雨手中接過茶盞道「是皇上最愛喝的信陽毛尖,泡過三次了,溫度也正好。」
弈灝接過皇後手中的茶,邊說道「皇後身為六宮之主,當有些擔當,只一味的這般謙恭忍讓,失了皇後威儀!」
皇後在旁小心答應著,弈灝瞥一眼皇後神色又道「這茶泡的不錯,也就在你這總能喝到讓朕稱心的茶,皇後辛苦了,朕這陣子前朝事務太多,疏忽了你!」
皇後听得此言,早已感動的秋水盈盈,淚珠欲滴,只靜靜謝恩!
棠昭儀先一步安靜退下,我等一眾妃嬪隨著緩步離開,只余帝後二人在昀月殿內細訴情份。
出得儲寧宮,只余棠昭儀,倩昭媛我們一行三人,宮女內監在後小心尾隨著,棠昭儀輕輕將一支紅梅上的浮雪掃盡,一抹嫣紅如燭光般奔涌而出,棠昭儀細細的把幾朵小花掐下,簪于我發髻之上,道「你打扮的也太素淨了些,她可不一定承你的情!」
我模著那幾許冰涼道「即便要記得這份情,也是記妃姐姐的,跟我可沒關系!」
倩昭媛輕啐一口我道「做什麼這麼幫她,嫌她對你還不夠狠毒,本宮可告訴你,韻容華可是她的人!」
我拉著倩昭媛的手,放到鎏銀的手爐旁溫著,小聲道「我跟妃姐姐商量過了,皇上一時半刻都動不得她,咱們自是不能過分張揚了,落得她的話柄,這般皇上出面,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如若不然,怕是瑤兒我還在那殿里跪著呢,就讓她再享受一段皇後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