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檀香繚繞,只余我一人輕倚在榻前,靜靜思索著蕙妃姐姐的話。沉思間,漸覺檀香味愈發濃郁,抬首望去,弈灝身著明黃龍袍站于榻前三尺,只看著我不語,見我抬首,方才緩慢行至榻前坐了,只盯著我依舊不語。
我將頭抵于弈灝胸前,輕倚著他,柔聲道「弈郎何時來的?」
弈灝並未答我,用手輕撫著我披散的頭發,嘆口氣道「朕始終看不透你……朕乃天子,從來沒有人能逃出朕的眼楮,他們心里的小算盤,都能被朕看的一清二楚,可是只有你……每當朕覺得朕看透了你時,你便會變了樣子,讓朕懷疑自身的論斷,一次次推翻自己的見解,朕真的看不通透……你來告訴朕,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耳中听著弈灝沉穩的心跳聲,手臂支撐著直視弈灝,一字一句道「臣女方瑤,乃大理天子段弈灝之妻。」
弈灝听得此言並未說話,只愣愣看著我,我緊盯著他,堅定道「不管弈郎是否承認,瑤兒都是弈郎的妻子,弈郎有那麼多的妻妾,在弈郎的眼中,只有皇後,當今國母,方可自稱是弈郎的妻子,即便不是皇後,也該是淑妃姐姐,弈郎最最心愛的女子。今日就算弈郎認為瑤兒大逆不道也好,目無尊卑也罷,瑤兒都不在意了,瑤兒已然死過一次,便不怕再重來一次。瑤兒知道弈郎與皇後娘娘青梅竹馬,自小皇後便是既定的國母,瑤兒爭不過,只恨自己並非出自王侯將相府。瑤兒還知道弈郎最最愛重淑妃姐姐,弈郎對姐姐的情意非我等可比,瑤兒不妒忌,不吃醋,瑤兒既已入宮,此生只有弈郎一人,弈郎是瑤兒的夫君,即便在弈郎心中,瑤兒什麼都不是……但瑤兒只認定了一個身份,大理天子段弈灝之妻!」
弈灝目光如炬,似要在我堅定的面龐中讀出些什麼,我與他對視著,過了很久,弈灝深呼吸,做了一次吞吐,微笑對我道「瑤兒,朕真的拿你沒辦法!這一次是朕對不住你,蕭昭容與沈淑媛二人已被朕打入冷宮,至死不得出,這是朕的底線,你可明白?」
我看著弈灝,不過二十三歲的年紀,那份隱忍,那份滄桑寫在他小麥色的面龐上,他是從不在人前透露情緒的,這是對我的信任吧,他如今是動不得皇後周家的勢力的,不過是懲罰些無關緊要之人,給皇後一個警示罷了。我沒有孩子,若我是真的懷有身孕,只因著幾件帶血的小衣,便失去了孩兒,我是否還能原諒弈灝,這般敷衍了事?
弈灝見我盯著他不語,以為我並不滿意這個結果,似被冰雹打過的花朵般,泄了氣,微垂了眼瞼,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輕聲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現在朕給不了你要的,只是朕在此以天子之威立誓,定會給你個說法,只是需要你忍耐!」
弈灝說完此言,緊緊盯著我,生怕遺漏我的一絲表情,我將手放于弈灝掌心,輕撫著上面的薄繭,柔聲道「弈郎是瑤兒的夫君,瑤兒若是連夫君都不信任,還能信任誰呢,淑妃姐姐兩歲的皇兒去了,尚能隱忍兩年之久,瑤兒的‘孩子’還未在世上看一眼便離開了,想來是嫌棄他的母妃太過懦弱,保護他不得……」
弈灝聞得此言,手掌微動,我一手用力壓住他的掌心,另一手輕捂了他的唇,抬首看著他道「是瑤兒這個做母親的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兒,與弈郎無關,從今後,莫再提此話!」
弈灝望著我,溫柔的將我覆在他唇間的手拿開,輕吻了,將我擁在懷中,檀香的氣息濃郁的在身邊回轉,帷帳上的翠色流蘇輕輕浮動在手背上,有微微的癢意,暖香浮動,弈灝的唇在我的脖頸間流連,我猛一驚,趕忙推開他道「弈郎,我……我剛剛……」
弈灝被我推開也是一驚,呼吸沉重的他,甩甩袖擺,有些斷斷續續道「你好好休養,朕……朕改日再來看你!」
看著弈灝,急匆匆的出了暖閣,忍不住的掩口而笑,他是一代君主,神聖威儀,冷漠不可侵犯,可有時候卻似個孩子一般,神色單純無辜,真不知哪個才是真的他……
只是……若有一日,他知道我欺瞞于他,我並未懷了他的孩子,他會如何?使勁的搖了頭,控制自己不再去想,搖首間踫了撞頭處,忍不住出聲呼痛,正巧芸舒入得暖閣,匆忙放下手中描金黑漆盤,上前關切道「小姐怎麼了,是聖上苛責與你了嗎?」。
我欲搖頭回他,額頭又吃痛,不敢再動,芸舒見我無言,焦急的快要落了淚,只喃喃道「又不是我家小姐非要尋死膩活,若不是皇後帶了那一批人來,小姐怎會撞了水甕,這下倒好,反倒怪了我家小姐沒保住‘龍嗣’,這宮里果然沒一個是明事理的人!」
我聞得此言,不禁望向芸舒,蹙眉道「宮里有人怪我沒保住‘龍嗣’?」
芸舒扭了身,怒道「還不是那起子沒良心的人……」芸舒正欲分辨,卻被剛進暖閣的偌菀打斷道」小主,莫要听芸舒胡言亂語,沒有的事!小主還是先將這藥喝了才是!「
芸舒自知多言,也不再說話,將藥盞端于榻前小幾上,輕聲道「小姐莫要听信奴婢的話,小姐還不知道奴婢嗎?總說些沒影的話,趁著這藥還是熱的,小姐趕緊喝了吧!」
我瞥了她二人一眼,沉聲道「你們以為我撞壞了腦子不成,還不快快告訴我,現下六宮里到底在傳寫什麼?」
芸舒與偌菀對視一眼,不說話,我盯著她二人模樣,一咬牙,掀起錦被道「既是你二人不說,只能我自己出去听了!」
芸舒與偌菀聞得此言,匆忙跪地道「小主息怒,不是奴婢不說,只是那起子沒心肝的人說的混賬話,小主听了,白白的污了耳朵!」
我嘆口氣道「這後•宮里向來是這樣拜高踩低的,如今我沒了‘龍嗣’依傍,被她人詆毀實屬正常,若是她們都可憐我,我倒要懷疑她們的動機了,你們只消告訴我,六宮內是如何傳的,我心里有個準備,也好應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