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莫野從魚宮內的水晶球里知道貝瑟的下落後,寢食難安。他想要闖進冥府救出貝瑟,可冥府在地面下深不可測的地方,而且密不透風,要怎樣鑽進去呢?他整日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最後不得已,又去求希波幫助。希波當然不願他去冒險,就胡亂騙他說或許人魚族的莫莫長老知道方法。
巴莫野就央求希波帶他去見長老。這個叫莫莫的人魚長老還真老,光禿禿的頭頂閃閃發亮,兩顆碩大的眼袋垂在渾濁的眼珠下,臉上皮肉松墜搖擺,兩條紅色八字胡一直拖到胸前。他知道巴莫野的來歷後,模著紅胡子,對他贊賞道︰「你還真是個勇敢無畏的年輕人。」
希波一听,呵呵笑起來,瞟了一眼巴莫野,湊近長老耳邊悄聲道︰「是個勇敢無畏的年輕狼崽。」
長老听完,眯著眼望著他笑,巴莫野不知二人在嘀咕什麼,就愣愣地站在長老座前。
「辦法倒是有,但是很難辦到。」長老皺起稀稀拉拉的紅眉,模著胡須對巴莫野說道。
听說有辦法,巴莫野喜出望外,他驚喜地問道︰「請問長老,該怎麼做?再難我也不怕!」
听見長老說有辦法,希波卻很失落,沒想到會歪打正著。
長老說,人間的人族和獸族想要入地獄,必須「死去」。
「死?我不怕死,可是我死了怎麼救貝瑟呢?」巴莫野著急了。
長老捋捋長胡須,呵呵笑道︰「莫急莫急,我說死,不是真死,你可以假死。冥府有一個死神叫塔納,他住在冥界真理平原深處的一個黑石屋里,他有一頭灰色的長發,長相俊美,手執長劍,身披黑斗篷,還有一對寒氣逼人的黑翅膀,專門負責到凡間勾魂攝魄。他會飛到快要死亡的人的床頭,用寶劍割下一縷那人的頭發,那人的靈魂就會跟著被攝走。他領著靈魂進入冥府,到達痛苦之河的岸邊之後,交由船夫卡隆劃渡到對岸。再經三大判官宣判,按照生前有罪與否給他們掛上一個牌子,接著再給每人喂一顆藥丸,最後由冥兵分別將他們送入地獄和愛麗舍樂園。但是想要過河,必須要給船夫卡隆船費,否則就可能成為孤魂野鬼,四處飄蕩,永無輪回。這個船費一般是活著的親人燒掉的冥幣,要價並不高。」
听著莫莫長老描述進入地獄的程序,巴莫野似乎知道了該怎麼做,他緊鎖嘴唇,眉目深蹙,在心里謀劃著「死亡」計劃。
莫莫長老最後叮囑他︰「進入地獄後,千萬不要吃那顆藥丸,否則你永遠都不能回到人間了,只能等待漫長的輪回路。」
巴莫野點點頭。為了貝瑟他願意去死,多少次都可以。
巴莫野迫不及待的要長老幫他假死,但是卻遭到了長老的拒絕。
莫莫長老呵呵地笑著,用渾濁的喉音對巴莫野說道︰「我可沒那個本事,你必須要回到凡間地面才能這樣做。因為人魚宮獨立于神、人、獸、妖四界之外,死神根本不知道世上有這樣一個地方,人魚宮外的所有生靈也都不知道。你就算真死,也沒人來收魂。況且,我不想有外人來打擾人魚宮,我們在這里隱居了萬萬年,不想涉足人世的無謂糾紛。」
巴莫野心里清楚,莫莫長老不是沒那個本事,他其實是想要保護地下魚宮不受凡間滋擾。千百年來,人間即使有傳言說世上有不老的人魚種族,那看起來也似乎是茶余飯後的談資,幾乎沒人真的相信。
巴莫野理解長老的立場,畢竟誰都不想自己的族人受牽連,他回房收拾好行李,準備去和希波告別,誰知剛走出房間,就見希波已經等在門外。她雙眼微紅,似乎哭過,又似乎要哭。她知道誰也無法阻攔巴莫野向著貝瑟的那顆心,對她來說此生就只有等待了。她將為巴莫野準備的干糧遞給他後,就賭氣似的默默走開了。
巴莫野望著她落寞的背影,只能表示抱歉。
借著魚宮的升浪閥門,巴莫野毫不費力地浮到了水面。他深呼一口氣,心里直感嘆這個靜子湖真是深不可測,「放心吧,魚人族,我會為你們絕對保密」,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悄聲說道。
巴莫野飛快地跑回狼族洞殿,狼王和狼後看見闊別半年的兒子,高興壞了。這半年他們還以為兒子遭遇不測了,四處尋找都無果,正暗自傷心得不得了,沒想到兒子竟自己回來了,真是喜從天降。狼後模著兒子的臉仔細瞧了個夠,狼王則大聲命令下人︰「快去請各路親朋好友,我兒回家了,我要大擺筵席!以示慶賀!」
狼王招來各個獸族的貴賓,上滿了美味佳肴。可是巴莫野哪里有心情饗宴娛樂?眾獸族美女對他暗送秋波,他一概不解風情。他得想辦法讓自己「死」去,騙死神塔納來勾去自己的靈魂。可到底該怎麼辦呢?宴席間,狼王和眾族首領開懷暢飲,劃拳、吃肉,觥籌交錯,吆喝聲四起。狼後見兒子坐在一邊,看起來無比憂愁,就走到了他的跟前,對他柔聲︰「孩子跟我來。」
狼後領著巴莫野走到一個偏僻處,拉起他的手問道︰「野兒有什麼心事嗎?看你回家後一直是愁眉苦臉的,說來給媽媽听听。」
巴莫野見媽媽關切的眼神,正欲開口卻又想到她肯定不會讓自己冒這個險,就將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狼後見兒子欲言又止,就寬慰他說︰「不打緊的,兒子有什麼心事都媽媽說說,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見兒子仍然低頭不語,狼後又追問道︰「是不是貝瑟姑娘沒有找著?——孩子,你知道,有很多事情你也無能為力的,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巴莫野見媽媽很擔心自己,就故作輕松地笑道︰「媽媽,孩兒沒事,只是對一件事很好奇,所以一時走了神。」
狼後慈愛的笑笑︰「你這小子啊,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老喜歡發呆。」
巴莫野模模後腦勺,對著媽媽傻傻地呵呵笑。
狼後說︰「好啦,去宴會吧,這可是你爸爸為你辦的,少了你怎麼成?」
巴莫野點點頭,就挽著媽媽朝宴席上走去,他思忖片刻又向媽媽問道︰「媽媽您可知道,世上有沒有人可以讓自己的靈魂月兌離,能夠來去自由的?」
「你問這做什麼?」媽媽不解的問。
巴莫野調皮地呵呵一笑,說道︰「沒什麼,就是好奇。小時候我受過傷,昏死過去,後來被一個小女孩救起,我昏迷時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靈魂,這麼多年一直不理解為什麼,所以就想問個清楚。」
狼後拿起食指輕輕點一下巴莫野的腦門,笑著道︰「你這孩子,盡冒些怪想法。」
「那到底有沒有呢?媽您就告訴我吧,我好奇得不得了。」巴莫野抓住母親的手臂求起她來。
「人死後靈魂自然就會離開,不過世上還是有很多高人,活著時就能月兌離自己的,四處雲游。傳言最厲害的一個要數佛里亞國王的一個女巫了。她的名字叫紅末沙,據說,自小就有非常神奇的預言能力,且精通巫術和醫術,她就經常使用巫術,使靈魂離開,到自己喜歡的地方去……,听人們說,她將自己的預言告訴人們,引起了大家的恐慌,所有人都視她為怪物,都遠遠地避開她。體會到世事冷漠後,她就一個人孤獨地離開了自己的家鄉,住到了月陰山的一個山洞里。」
听到這里,巴莫野喜出望外,好不容易熬到宴會結束,不等送完賓客,他就拉開母親,說自己有急事務必外出一趟,要她別擔心,自己很快就回來。狼後見兒子神色緊張認真,就以為真的有什麼要緊的事,就慈愛地說道︰「去吧,去吧,凡事小心。你爸爸那邊我來說。」
巴莫野又激動又高興,在母親臉蛋上親了一下,就往外跑,邊跑邊回頭大聲說︰「謝謝媽媽!」
剛才兒子問起一些奇事,現在形色又這麼匆忙,狼後隱隱有點擔心,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宴席。
此去月陰山有三天的路程,巴莫野日夜兼程沒命地奔跑。他怕自己晚一步,貝瑟就會遭多一天的罪。一天一夜後,巴莫野出現在了紅末沙的洞門,他風塵僕僕,面色焦急又憔悴。一到洞口,就上前心情急切地敲了敲洞門,門開了,一陣輕霧漫了出來,一個僕人模樣的人在輕霧中漸漸清晰了起來,「你找誰?」那人張口問道。
「你好,我是巴莫野,有急事找紅末沙。」巴莫野盡量禮貌地答道。
「跟我來吧!」那人感情冷淡地說。巴莫野跟著他,模索著走進了洞內。洞口很深,洞壁上各種怪模怪樣的植物長得密密集集,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終于到達一片開闊處。這里紅色的紗帳靜靜垂立,三面牆壁堆滿了裝有貼滿標簽的壇壇罐罐,人參、靈芝、黃 、癩蛤蟆、蛇、蠍子,竟然還有人的腦髓!靠里牆有一張石榻,上面坐著一個紅色衣服的姑娘,眉心有一個紅朱砂,紅朱砂的上方有一條黑珍珠的鏈子垂在姑娘的上額,黑中透紅的長發披散在肩。僕人走到她跟前做了一個揖,就很有分寸地站在了旁邊。見來了客人,紅衣姑娘微微抬起了眼簾,她斜乜著巴莫野,聲音很有力的蔑問道︰「你就是巴莫野?」
「正是在下」她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巴莫野慶幸自己找對了人。
「你是來找我幫忙的?」紅末沙冷冷的問。
「是的。」巴莫野盡量好聲好氣的說。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幫你?我額頭上難道刻著愛幫人?」紅末沙尖酸刻薄地說。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幫我,但是只要我活著,一定會用盡生命的最後一點力氣來打動你,求你幫忙。」
紅末沙望著他那張堅定的嘴唇一張一合,就仰頭眯眼,淡漠地問道︰「你很愛她?」
「是的。」巴莫野紅著臉說。
「那她也很愛你?」
「她……」巴莫野忽然想到貝瑟其實還不算認識自己,又如何談得上愛呢。他一時竟不知到如何回答,就手腳無措地僵站在那里。
「哈哈……」紅末沙突然大笑起來,「原來是個純情的傻男人呢!可是世間所謂的愛情都是騙人的玩意兒。你還真夠傻的。」
「貝瑟她被冥王哈迪斯劫走了,可能凶多吉少,她愛不愛我不要緊,關鍵是我愛她。請姑娘一定幫助我,來日我一定肝腦涂地回報姑娘。」巴莫野請求道。
「幫你,可以。但是你必須幫我辦一件事。」紅末沙說道。
「只要你幫我,什麼事我都答應你。」巴莫野說。
「你要幫我殺掉一個神。他叫赫爾墨。」
「神使赫爾墨?」巴莫野吃驚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我為什麼殺他關你屁事!你只說答應不答應。」紅末沙不耐煩地吼道。
「好吧,我答應你」巴莫野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他為人聰明狡猾,擅長迷惑,我雖然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承諾的事一定會去做。不過你得答應我,先讓我救出貝瑟,然後幫你,怎麼樣?」
「我憑什麼相信你?這世上到處都是騙子!」紅末沙手一揮,恨恨地罵道。
「你放心,我巴莫野說過的話從不食言!」巴莫野斬釘截鐵地說道。
「好!」紅末沙拍手叫道,片刻,她又惡狠狠地說︰「你要是敢騙我,我連你和你的女人一起殺掉!」
巴莫野咬緊嘴唇點點頭。
紅末沙抬起右臂,從紅色袖口中拿出一粒藥丸遞給巴莫野,說︰「這是游魂丹,吃了它你就會處于一種死亡的狀態,這會騙過死神,他會來勾走你的魂魄,但是你只有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如果你不能從冥府回來,你就只能永遠留在那里了。」
巴莫野正欲送往口中,被紅末沙擋住了︰「不要在我這里,你要回到里里西的靜子湖,那個地方是貝瑟生活的地方,也是令你最快樂的地方,最容易喚回游離的魂魄。三天之後我去找你,幫你還魂。」
巴莫野听後謝過紅末沙就又向靜子湖邊飛奔而去。
紅末沙又坐到石榻上,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是一只為愛飛奔的傻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