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李梔）和表妹妮妮（李嵐），幾個小伙伴，結伴站在野刺梅架邊摘刺梅，野刺梅開的花，香味像玫瑰，所以當地有人叫它「刺玫」，結的果實酸甜可口，味道像話梅，又叫它「刺梅」，幾位小伙伴每個人的大缸子里，快要裝滿了，大家看著烏黑發亮熟透了的果實，臉上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
「我們唱首歌吧！」妞妞一高興，提議大家唱首歌。
「唱啥？你起頭。」寶林子（王俊賀）馬上贊同。
「唱昨天李老師剛教的新歌。」漢娃子（章秋）喜歡這首歌，昨天，李老師听他唱得好，讓他站在講台上獨唱，沒長開的嗓子，盡管有點女聲女氣，但他的的確確唱得好，歌聲甜美，高亢嘹亮，像收音機里少兒節目里的歌手在唱，一曲唱完，同學們為他熱烈鼓掌，漢娃子來了興致，接連演唱了三首，同學們還想听，下課鈴聲卻響了。
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有雙烏黑的大眼楮，靜靜地注視著他，這位靜靜看著他的就是妞妞，他倆坐同桌，在學校教室里，男生女生是不能隨便說話的，一說話大家都會馬上起哄。
記得妞妞因為從老家來這里上學，頭一天，她穿著外婆親手縫的花花褲子上學，被同學們圍攻︰「哪里來的小妞妞，穿花花褲子來上學，啊啊啊，不嫌羞！啊啊啊！羞羞羞！」
妞妞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受了他們羞辱，只想哭，漢娃子沖上前去︰「誰在吼，哪個敢欺負她，小心我揍扁他！」
「哦－－漢娃子和她好上了！」這伙人邊跑邊吆喝著，頓時妞妞羞得滿臉通紅。
「你們亂編啥？你們家有童養媳是不是？」妞妞不知是哪里冒出來的勇氣，扭身跑進教室，抓起一把大竹子掃把，朝他們揮過去，追的他們滿到處跑，嚇得他們再不敢在學校教室里說她壞話。
今天一起出來，妞妞成了他們的女圭女圭頭。
「來，我起頭︰山間的溪水喲，一起唱！」
「山間的溪水喲，蕩起波，山里的丫妹唱起歌，不唱寒冬，唱春風，唱得大地春滿坡，山里的孩子喲，愛春天喲，心里面開滿喲呵呵呵，花朵朵喲！」幾個小伙伴，放開歌喉，歌聲清脆嘹亮，唱的兩邊山谷大聲回應，他們的聲音有多大，回音就有多大，漢娃子在小時候就表現出歌唱天賦。
「大家趕快摘吧！摘完好回家。」妞妞悄悄的出門，爸媽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沒關系，再過一會兒，他們就可以回家。
妞妞的妹妹甜甜（李靜），弟弟果果（李晟），就可以吃到姐姐摘的野刺梅了。那天她吃過以後覺得很好吃，告訴弟弟妹妹，改天去給他們摘一大缸子回來。
甜甜高興地拍著小手︰「好好，我們有刺梅吃，姐姐你真好！」
「還是姐姐好！」果果也附和著說。
「姐姐快過來，這里還有一大籠野刺梅。」表妹妮妮細聲細氣叫她過去。
「好的，我馬上過來。」妞妞應聲往過走，胖乎乎的圓臉，紅的像個紅隻果，天氣熱，太陽大，身上熱出滿身汗，妞妞舉起膀子，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走到妮妮身旁。
「哎喲！我的手被扎出血了。」妮妮連聲叫起來，妞妞急忙奔過去，用嘴吸住出血點，看到妮妮的手沒有出血，才繼續摘刺梅果子。
「你們小心點，野刺梅的刺扎人很疼的，它的前頭很尖還有彎鉤，越到根部越粗，所以扎進去疼得很！」妞妞被扎過幾次，提醒大家注意。
「嗯！知道了，姐姐，我會小心的。」妮妮是學校李校長的女兒，他爸爸和妞妞的爸爸，是表兄弟。當初，來這所學校的老師，因為都嫌遠，來不久就要求調走，所以沒人來。交通極不方便不說，如果想坐火車，步行四十多分鐘，才能到火車站，走路非得走鐵道，一雙皮鞋，一個月就穿破，必須數著鐵軌枕木一步步行走，多跨一步就會掉進鐵軌軌道中石子上，修鐵路鋪鐵軌的時候，外公外婆還在江邊砸過大石頭，石頭子是按平方算的，他們掙了幾方石頭子錢，給妞妞姊妹幾個買了塊條絨布，每人做了一雙嶄新的布鞋呢！
公社位于鐵道邊，不通火車的邊遠山區，不能騎自行車，誰願意去那個邊遠的山區？還是妞妞爸爸找到教育局長，托著老關系，硬要求李校長調過來的，說這里學校缺老師，要不然他還在縣城當老師。盡管當時李校長不是很樂意，說起過來後馬上當了小學校長，從此後，他得拖兒帶母一心扎根在山溝里。
妞妞八歲，姊妹三個，中間間隔兩歲，弟弟最小，才四歲，還在媽媽的懷里撒嬌。媽媽也是跟隨爸爸調過來的，媽媽調過來，這里有了供銷社，爸爸原來是縣教育局的秘書，這里缺個公社書記，被縣里領導提名道姓調來當了書記。寶林子、漢娃子是附近農民家子弟，他們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從耍尿泥巴開始，就是最要好的朋友。
幾個人正摘得興致勃勃，突然幾聲驚雷，頓時，震得大地可怕的回響，天空變得黑暗嚇人，大風刮著落葉漫天飛揚，沙子泥土吹到口中，鑽進眼楮里，幾個人睜不開眼楮，山上的樹林拖著長長的哨音，厲聲的發著威，頃刻間，米粒大的冰雹，石子大的冰雹，越來越大的冰雹，朝寶林子、漢娃子、妞妞、妮妮他們四人劈頭蓋臉砸下來，七歲的兩個小男孩被嚇得順著河邊急速奔跑，離他們最近的是在江河交匯處，一座寶成線鐵路橋，橫架在河溝兩邊的山石上。
「寶林子、漢娃子趕快到大橋橋墩底下去躲藏，我和妮妮馬上過來。你們把衣服頂在頭上，免得砸傷腦袋。」
「好的，姐姐，你們快過來！」寶林子大聲回答著，冰雹說來就來，勢頭很猛。
「妮妮，快點跑！姐姐拉你跑。」妞妞月兌下自己的短袖衫，里面只留下一件小背心，她們兩個牽著短袖衫的衣角奔跑，妮妮還是跑掉牽著的衣角，被幾個大冰雹砸中頭部，一不小心，腳被崴了，跪在地上不能走，妞妞背起妮妮繼續跑，慌亂之中，腳底一滑，兩人都摔出去，妮妮頭被踫在石子上，血流出來，因為扎的太深，就算以後長好了，頭部留下一個永久無法恢復的小坑。
夏季女孩子都穿的短袖衫、裙子；男孩穿的背心、短褲頭，月兌掉上衣衣服，只能顧個頭，氣溫驟降，冷的他們嘴唇哆嗦，渾身顫抖，吃了野刺梅的嘴唇更黑更紫，妞妞拖著妮妮，隨後趕到，妮妮被折騰得哭了起來。
「嗚嗚嗚姐姐，我疼！」妞妞心疼的用手輕輕搽妮妮額頭的血污，把妮妮攬在自己胸前。
「別哭，別哭，有姐姐在別怕，別怕！」妮妮跟兩個男孩同歲，妞妞比他們幾個大一歲，因為在老家，外婆舍不得她走，晚上了一年學，這個時候，當起了他們的小大人，她安慰妮妮別哭。
妮妮疼的又哭起來︰「嗚嗚嗚我們怎麼回去呀！爸爸、媽媽」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下這麼大冰雹，的確嚇人。兩男孩抱成一團，互相壯膽，取暖，妞妞坐在山石上，懷里腿上坐著妮妮，她烏黑的眼楮窺視天空，盼望早點結束這場突如其來的冰雹，他們好早點回家去。
她是家里的老大，前幾天跟大人拾柴禾，發現河邊的野刺梅熟透了，摘了幾顆烏紅的刺梅，放進嘴里，真是酸甜可口，雖然被刺扎了幾下，一會功夫，一大架野刺梅就被她消滅光了，嘴巴吃成了小黑嘴，還沒吃過癮。今天叫大家出來，摘野刺梅，心想一會兒就回去，沒敢告訴家長，大人們還不知道他們跑到哪里去了。家長平時很少關心自己的孩子跑哪兒玩，如果不是那場可惡的冰雹，妞妞永遠都不會挨爸爸打。
早上出門的時候，艷陽高照，哪知道中午都被砸得慘兮兮的，只可惜那些沒有摘下的野刺梅，被冰雹砸下刺架，今年是最後一次吃到它了。
寶林子、漢娃子看著自己的大缸子里的刺梅，多半已經灑在跑過來的路上，妞妞的大茶缸是媽媽供銷社剛發的新獎品，上面印著「先進個人獎」，幾個鮮紅的大字，妞妞引以為驕傲，茶缸蓋蓋著，滿滿一缸子野刺梅，顆粒沒灑，原來打算，帶回家給媽媽和弟弟妹妹吃，現在看來只能分給他們，大家把剩余的野刺梅全部倒在漢娃子鋪開的藍色衣服上面，分成四份，一人一份準備帶回家。
冰雹終于停止發威，小伙伴各自穿好潮濕的衣服，準備出發。
「妞妞－－妞妞－－你在哪里？」遠處傳來妞妞爸爸喚她的聲音，急促有點發怒的叫喊著。
「哎－－我們在這里。」妞妞拖著長長的聲音應答，爸爸听見妞妞的聲音，向她們這邊趕過來。
快到跟前，妞妞發現平時總是面帶微笑慈祥的爸爸，手背在後面，一根新新的細竹條，稍露在外面，知道大事不妙，想繞開跑掉，只差一步她就跑掉了，可惜沒來得及，細竹條實實在在的落在她的腿上，帶著尾音速度極快的一條子抽過來，不一會兒，女敕白的腿部皮膚上，暴露出一條拇指大小，暴得很高紫紅色的血泡。
她邊跑邊听見父親還在身後吼︰「我讓你跑，讓你把小朋友帶到江邊耍，出了事怎麼辦？在河邊耍就行了，還跑到江邊，江水流那麼急，那麼深得水，掉下去被江水淹死了怎麼辦？看你下次還跑不跑！」他邊跑邊追，她被嚇得拼命跑，長這麼大第一次被父親打，這一輩子也是她唯一一次挨父親的打。這是她為什麼忘不了的兩個第一次，第一次挨冰雹的打，第一次挨父親的打，而且都在吃野刺梅的同一天。
冰雹下了一會兒，天就晴了，小伙伴們被父親拉回去，交給他們的父母，每個人的臉部糊的像小花貓。
妞妞嚇得躲在公社的會議室門背後，沒敢回家吃下午飯，天黑了，大家知道後急的打起手電筒到處找，爸爸尋找她，著急的呼喊她，從她躲藏的門縫幾次經過，她都沒敢吭聲。
直到爺爺大聲喊︰「妞妞，快出來，晚上有狼娃子背小孩，你再不出來，就讓狼背去算了。」知道爺爺嚇唬人，她還是不出來，可是，心跳已經加快，再不出去，恐怕大人真的不找她了，她真有點怕了。
爺爺見沒反應繼續說︰「爺爺知道你躲藏在哪里，還不趕快回來吃晚飯！」爺爺其實並不知道她躲哪兒，故意想引她出來。倒是寶林子、漢娃子知道她躲的地點，他們平時躲貓貓，就喜歡躲在那里，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主席，五位偉人的畫像，掛在會議室的正中央，一般人不敢隨便進入，這是個很安全的地方，他倆悄悄跑過來陪著她，妮妮隨後也趕過來，四個小伙伴，不敢說話，整個會議室，只听得見他們的呼吸聲。
爺爺女乃女乃從老家農村跟隨父親過來後，他和媽媽合起來四十六元的工資，養活不了一家七口人，所以養了兩頭大肥豬，一群鴨子，十幾只雞，小河溝成為鴨子覓食的地方，每一年小蝌蚪浮出來，滿河溝的小蝌蚪，養肥了鴨子，鴨子肯下蛋，妞妞他們三姊妹，每天都會爭著撿幾十個蛋，賣給供銷社增加不少收入，妞妞放學了，有時候還要尋豬草，爸爸就是順著河溝，自家的自留地邊，一路找過來，找到他們的。
「爺爺保證你爸爸不打你，他再打你我都不願意，我把他的棍子藏了。」
听到爺爺保護她，妞妞終于遲遲出來了，手中依然捧著裝野刺梅的大缸子。肚子餓得慌，她也沒舍得吃一顆。因為是給弟弟妹妹的，她不能吃，當姐姐說過的話要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