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誰讓你去報考的？，手給我伸出來，自己說打多少下？」李老師拿出家法，一個木尺子，敲的桌子啪啪響，每敲一下，李嵐的心緊收一下，她已經很久沒有受過尺子的懲罰，弟弟陪著她跪在地上，頭低著不敢說話，媽媽在一旁，急得直搓雙手。
「我說的話你听見沒有？你看你穿得像啥？戴個八角帽像啥？你看看李梔穿得多樸素，褲子都沒有一條新的，你看你，穿個喇叭牛仔褲，可以用它來掃地，自己看看，像不像個大掃把？嗯？進城讓你學文化，你都學了些什麼？等會兒月兌掉用剪子剪爛，看你還買不買！真是氣死我了。」
「孩子小不懂事，你就饒了她吧！」李嵐母親替她求情。
「你站在一邊去，要不連你一起打。」李老師威嚴地拒絕李嵐媽的請求，越說越來氣。
李嵐母親見自己說服不了李嵐爸爸，恐怕接下來要大打出手，急忙出去搬救兵。
她趕緊找到正在供銷社上班的妞妞媽，自己給她看著門店，說明來意，妞妞媽急急忙忙一路小跑往過去趕，邊走邊說︰「這個龜兒子，發啥瘋呢？連老婆一起打，出啥大事啦？那麼不得了喲！」不到兩分鐘，妞妞媽來到學校李老師家門口。
「砰！砰！砰！老李，李老師，快把門打開，你把門鎖住在干啥子？開門，我是陳海燕。」沒見有開門的聲音，里面傳來高聲呵斥聲和妮妮痛哭聲。
妞妞媽急的想用臂膀撞門︰「老李，听人勸喲，再不開門，我撞門呀。」門吱的一聲打開，妮妮爸余怒未消的探出頭。
妞妞媽趕緊說︰「教育一下就行，你還真打呀，妮妮那麼大的姑娘，你不怕出事嗎？有啥事情，爺兒兩個好好商量，別動武，免得記氣不回家，你白養活半天。」
「她已經不把我放在眼里，自己做主考到劇團去當戲子，你說該不該打？」
「哎呦，現在新社會，那有什麼戲子，劇團招人，公開到學校招的，又在本縣，你怕啥，我听妞妞回來說，今後同意給轉正，正式工作，妮妮喜歡，就讓她去嗎！你表哥妞妞爸也說挺好的呢，女女家有個正式工作，好著呢！妞妞要是喜歡，我也讓她去。妮妮和弟弟都快起來，別跪了。」
「我先跟你說好，你不學文化，初中都沒有畢業，以後不要後悔，不要怪我不供你念書。」
「爸爸，我不會後悔，我不怪你，我自己選擇的路我自己走！」
「好，今天當著你大媽的面，我們把丑話說在前面，你不後悔就好！我不打你，今後的路你自己走，自己好自為之。」
妮妮擦掉臉上的淚水，高興地點頭答道︰「嗯，我知道，爸爸。」
劇團里請來教李嵐他們練功的教練，對他們要求非常嚴格，每天清晨，六點起來吊嗓子，然後壓腿拔筋，一百個正踢腿，一百個側踢腿，一百個鷂子翻身，一百個數不清多少個一百個，每天不停的訓練，李嵐累的汗水濕透了衣服，從沒有叫過苦，兩個月過後，她們開始排練折子戲，李嵐試演女主角，章秋過去看過她幾次，給她買了個小鏡子送給她，她羞澀地接下，放進衣服口袋里。李嵐順手取出，三張戲票，請他們幾個去看她首場演出，章秋揣著戲票，興沖沖回學校，看見李梔老遠就大聲叫喊︰「李嵐請我們星期六晚上去看她的首場演出，送我們一人一張票，有王俊賀的，我給他這就送過去。」
「三滴血，原汁原味的純真秦腔，很適合李嵐演唱。」散場後團長的肯定，決定了李嵐今後必定走紅的藝術生涯，李嵐選擇了自己喜歡走的路，成年累月四處奔波，再辛苦，她也是快樂的。
章秋很努力，他放暑假回來的時候，自己嘗試著創作幾首原創歌曲，抱著吉他在小河邊練唱，每天很晚，都能听到他深情的歌聲。每天清晨，長笛悠揚的曲調，滲透人心，一種無法比喻的享受，听習慣後，一旦有一天，听不到它的音律，心里頓時缺少了什麼似的，空空的，也許是太優美動听的緣故，山溝里的人們已經離不開這悠揚的笛聲。
章秋上高中開始搞原創，在學校里引起不小的轟動，李嵐很支持他，章秋拿來的稿子，她幫他推薦給自己老師看，老師欣賞他的才藝，上演綜合節目的時候，總是給他機會登台演唱，更加會激發章秋的創作熱情。
李嵐到外地巡回演出，他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
這個暑假過得一點都不怎麼的，心里正郁悶呢，王俊賀和李梔的弟弟李晟，李嵐弟弟李強，過來約他去河里洗澡，她們的弟弟已經長大，個個虎頭虎腦，長得很結實，放假在家，沒有多少同齡伙伴跟他們玩，只有粘著兩位哥哥︰「哥，陪我們下河洗澡，我們去扎猛子（站在高處，往水比較深的地方猛的跳下），很好玩。」
「走吧，一起去，看誰扎得多！」山里淌出來的水，即使是夏季，水仍然冰涼，下河之前，必須先把腳放進水中，適應水溫後，才敢下水，他們找到最大的一處深潭，幾下月兌光自己身上衣服，順手扔在石頭上，光著身子，只留下一個褲頭，四個人撲進水里，頭頂是炎熱的太陽，水里真是舒服，章秋躺在淺水中，任隨雙腿被河水飄起，其他三人在水里打水仗，他心里想的全部是《藍色的多瑙河》那優美動人的旋律。
「章秋哥，快來，我們開始比賽。」兩個小家伙搶先跳入水中，清亮的河水，推波助瀾拍打著河邊的鵝卵石，章秋從構思中被拉出來，加入他們扎猛子的行列。
他的水性很好，從小在河邊長大，早已經背著大人學會潛入水底模魚，只見他深呼吸後，憋了一口氣，用一只手捏緊鼻孔，雙目緊閉，從高捱上縱身跳下，河水被他激起許多水花，一分鐘兩分鐘幾分鐘過去，靜靜地河面沒有一絲動靜，河面上的三個人嚇得大叫他的名字︰「章秋，章秋，章秋」
還是沒有動靜，王俊賀沖進水中的一剎那，章秋的頭才從水中突然一下冒出來，他用雙手抹了抹臉上和頭發上的水，笑呵呵望著大家說︰「我找到練聲的好方法，這樣可以練足底氣，對我的歌唱極有好處。」
「章秋，你再這樣嚇人，下次我們不跟你出來玩，簡直嚇死人。」王俊賀驚魂未定地說。
「章秋哥，你別嚇我 ，什麼練不練聲的，我不懂呢！別讓每年被淹死的淹死鬼找去，可就麻煩了。」李晟想起來仍然有些後怕。
「放心，哥哥我的水性好得很，要不然我為什麼歌唱的那麼好，底氣就是比一般人長嘛！」
「我回頭告訴我姐姐，讓她回來好好管管你！」李強知道章秋怕自己姐姐李嵐，關鍵時候拿出來嚇唬他。
「哎喲，看不出來，你和李嵐有一手。」王俊賀，故意逗他。
「你和李梔不是很好嘛？你還說我。」章秋反唇相譏，把他們拉出來墊背，連忙轉移話題。
「扯你呢，怎麼又扯到我身上嘛，哎，說說正經的，你們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面？」
「幾個月。」
「你沒給她寫過信嗎？」。
「沒有，她四處游走，我哪里找得到她？」
「李嵐這是怎麼回事，她好像在玩失蹤。李梔中專畢業後，想回來當老師。可是，我還要繼續上大學，過幾天，高考錄取通知單一來，我就要走，我預估，可以上個一類本科。這一走又是四年，我們這三年一直通信聯系，她最近已經放假，明天就回來。」
「你們兩個就通通信？明天還不趕快去接人家！」章秋拍拍王俊賀的肩頭，讓他有所行動。
「明天見面再慢慢聊，李晟、李強趕快把你們的胳膊好好洗洗，不然回去，你媽知道你們下河洗澡，又要挨罵。」王俊賀率先洗自己胳膊，他知道李晟媽媽的厲害，回去想抵賴都不行，李梔母親用指甲蓋在李晟胳膊上一刮，只要有一條白印，知道又下河洗澡，李晟輕者挨罵，重者挨針扎。
姐姐走後，他太調皮，總是惹禍，別人告到家里來，說他打傷人沒家教，書記家的孩子仗勢欺人。父親知道後，不問對錯，氣的用大柴塊打他，母親看不過眼，怕氣頭上，打傷他的筋骨，後悔就晚了。
她自己發明這個「家法」，聲稱打不動他，讓他跪在地上，用布包了一把針，捆得結結實實，扎人的一端只露一點針尖，扎他耳朵，很疼，會流血，但是，傷不了筋骨和內髒。他母親動用家法的時候，決不許他哭出聲，如果讓鄰居听到，他哭一聲，增加十下。這一招真管用，李晟再也沒有出去惹過禍事，家里安穩許多。
今天不是王俊賀，他哪有機會下河洗澡，跟哥沾沾光，順便讓他給自己輔導學習，母親看見他好好學習，不會過問別的事情。
李梔坐火車回來，剛下車，看見王俊賀向他招手，王俊賀快步跑過來，接過她手里的行李，替她扛在肩膀上。
「你來多久了，看，把你熱的。」她掏出手絹，替他擦掉臉上的汗珠。
「他們幾個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
「你說章秋他們？他們說把機會讓給我，讓我一個人來接你，嘿嘿」
「學校里，有什麼趣事沒有？說來听听！」
「有啊，有好多呢，空了給你聊，你的高考成績怎麼樣？」
「嗯，不怎麼樣，可能考不上，要落榜。」王俊賀故意不說實話，想看看李梔什麼反應。
「考不上，沒關系，復習一年，明年接著再考。」
「妞妞，我騙你的，我可能要被西北大學中文系錄取，哈哈哈」
「敢騙你姐，沒大沒小，你還笑，看我怎麼收拾你！」王俊賀在前面跑，李梔在後面追，他們很快來到黑洞子里，王俊賀把手電筒，交給李梔，李梔推讓給王俊賀，兩人推來讓去，還是王俊賀一只手打手電筒，一只手拉著李梔的手，並肩數著鐵軌枕木，兩人心跳得通通的，臉發燙，里面很黑，看不清對方的面部表情，說實話啊，也不敢看，別看他們經常開玩笑，遇到正兒八經的事情，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們相互猜測對方的心思，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整個黑洞子靜的只有他們的呼吸聲和有規律的腳步聲，走到亮處，手仍然緊握在一起，突然看對方一眼，臉紅的發燙，不約而同，松開手，李梔不好意思快步往前面走了幾步，王俊賀連忙追上來，拉住她的手說︰「姐，我喜歡你，我們正式交往吧！」
「我媽不會同意，再說我比你大。」
「我考上大學，你媽就不會反對，原來，我怕考不上，以後是個農民，我不敢提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比你大，你媽願意嗎？」。
「我回去跟他們說，我要和你訂婚，請我們老師給我們當介紹人，按我們當地的規矩，我給你買兩身新衣服。」
「我回去，給我媽說說，看她同意吧！衣服就別買了，亂花錢，你馬上要上大學，要花很多錢。」
「不行，將來你會說虧欠的，說我娶媳婦，沒給你買新衣服。」
「啥嘛？人家還沒有答應呢，誰是你媳婦？」
「快了，我說是，就一定是。」他們兩個的手，又緊緊握在一起，四十分鐘路程，走的有一個多小時，他們真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
他們很快回到他們生長的地方，居住十幾戶人家，擁有供銷社、醫院、學校的小村子，一個山清水秀，景色宜人的美麗村莊，他們從小一塊長大，一塊摘野刺玫，一塊放學等等以前的許多往事，仍然歷歷在目，仿佛昨天剛剛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