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發現自從樵夫死了以後老仙再也沒教過別人唱「神曲」，還有那個比較容易出狀況的「雄偉術」也一並收回了。已經學會「神曲」的，舌頭被改回原狀，也沒法兒再唱了。
「這說明這個臭老頭後悔了。」悟空不動聲色。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整日在你身邊轉悠的人，對于騙子們來說，騙一次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都騙，從不真誠。
悟空白天跟著一群人一起學習，晚上通常就剩下他和老仙兩個。猴子是不需要什麼「床」的，困了就歪在某個角落睡覺，連樹上都可以照睡不誤。這為他和老仙拉近距離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起初老仙很注意保持神秘感，一般不和悟空單聊，但也許是看悟空除了學習成績優異之外別的方面都很小白，老仙最近好像放松了警惕，晚上經常會找他說說話，偶爾還會喝喝酒什麼的。時間一長，老仙好不容易扯起來的虎皮就被揭開了。
酒後吐真言，此話屢屢被驗證。悟空掏出了很多老仙肚里的真話。
「老仙，‘菩提子’這個名號是誰起的？」先從平淡家常談起。
老仙揚了揚微醺的臉︰「自名。」
「給我也起個唄。老叫人家‘猴子’、‘猴頭’什麼的，有被歧視的感覺。」悟空踢了踢腳尖。
老仙笑了，從桌子上欠起身︰
「你還知道‘種族歧視’哪？好吧，想要個什麼風格的名字？」
「像人那樣，有名有姓，這樣就好像有爹有娘似的，就好像有人疼似的。」
「……其實有爹娘也不全都是好的。因為受了人家的大恩，是要還的。如果他們讓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或者你願意做的事情他們不理解，你會很難受。」
「您有過爹娘嗎？」。悟空問了個白痴問題。
「當然了，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啊！我告訴過你，我修行了很多世了，每一世都要有一雙爹娘。每一世都欠了人家的大恩，說實話我鴨梨很大。」
「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悟空撇撇嘴。不知為什麼，悟空逐漸感覺老仙似乎不像外表那麼高高在上，喝好了甚至偶爾可以稱兄道弟，所以這次連「您」都換成「你」了。
「唉，緣起性空，緣起性空啊。」
悟空眼楮一亮，忽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我想起來了，樵夫說過要有‘猿糞’才可以見到你，果然不錯！我就有很多‘猿糞’啊，現在果然成了你的徒弟了！不過，他們的‘猿糞’都是從哪兒來的？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們的便便呢？既然你這麼喜歡，不如就給我改名叫‘猿糞’吧！」
「蠢才！蠢才！」老仙伸出一指狠勁點了點他的額頭，以手蘸水，在桌子上寫了「緣起性空」四個字，並大概講了一下這四個字的意思。悟空沒听太明白，但覺得這幾個字組合起來很拽。
「但願將來你能悟到其中的真意！嗯，就叫你‘悟空’，如何？」
「姓‘悟’……嗎？」。
「哪有姓‘悟’的……你不是說希望感覺有人疼嗎？長輩最疼愛的無非就是子孫了，不如你就姓‘孫’吧！有一種猴就叫‘猢猻’呢，嗯，這個姓跟你還蠻有‘猿糞’的。」老仙笑。
悟空輕輕念道︰
「孫悟空，哈哈，孫悟空，哈哈，好！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老仙看他天真的傻樣，不為所動，反而冷冷道︰
「你是誰？你的名字又是誰？名字這種毫無意義的小事，你這麼興奮做什麼？」
「嘁，你們神仙哪懂得俺們凡間的快樂……再者，你為啥不叫‘猿糞’而叫什麼‘菩提子’？」
………………
又某晚。
「喵……菩提洞的開門暗語為什麼這麼好猜？」
「笨蛋！不好猜怎麼多多收徒啊？好猜還有人猜不出呢……哼……我不像那個人，不讓干這個，不讓干那個，把門檻豎那麼高，別人還進個毛啊！把想進來的人先嚇跑了一大半，你的教義還發揚光大個毛啊！」看來老仙已經習慣了某猴的吐槽。
悟空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只隱約覺得老仙似乎對此人懷著一種極為奇特的情感，又在意又抗拒，又輕蔑又撒嬌，好像還有點害怕。「管它呢，和咱有啥關系。不過那個‘毛’用得很酷。」悟空道︰
「你說話真逗，老用一些新鮮詞兒。什麼‘n’啦，‘酷’啦，‘鴨梨’啦，‘毛’啦什麼的，我都學會了，這是什麼語？」
老仙又用文言吹開了︰「本仙神通廣大，未卜先知，無所不能，區區未來人語，豈有不知？」似乎用文言擺譜極有氣場。
「既然能預知未來，怎麼不知道樵夫會死？」
老仙低了低眼楮︰「是我考慮不周。‘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悟空心中一震，想起了那個月夜。老仙繼續解釋︰
「仙、妖、修道的和會法術的人，這些都沒法準確預測命運。他們的行為可能改變自身命運的走向，當然也會受到業力的反噬。」
「那你能看到我的未來嗎？」。
「不能。從一開始就不能。不但看不到你的未來，連你的前世也看不到。我曾經嘗試過，但只有一片漆黑。我懷疑你根本沒有前世。」
這還叫什麼「未卜先知」？也就能糊弄糊弄凡夫俗子啊。悟空換了個問題︰
「既然神通廣大，自己弄點錢財並不難，為嘛還巴巴地讓弟子們進獻呢？」
老仙正色道︰「你覺得你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
「命吧。」
「然後呢？」
悟空想了想︰「吃的。」
「唉，忘了你是猴子，不知道錢財的妙用。六道之中，天道享樂太甚，阿修羅嗔慢無德，畜生愚痴無慧，當然，個別如你的除外，地獄、餓鬼自顧不暇，只有‘人’道苦樂皆全，所以最適宜修行。而人類一生看重的東西各不相同，少數痴人會把感情放在第一，那種俗人情障太深，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培養起來太費勁，不予考慮。剩下的那部分人類最看重的無非就是性命和錢財。我要多多收徒，不能先要了他們的命，那怎樣才能考驗他們的誠心呢？當然就得要錢咯。給錢越多心越誠。哦對了，你以後別去打劫了，我發現那東西對你根本沒有意義……」
悟空「昂」了一聲，剛要表示感謝，菩提子繼續了︰「等我發現你除了性命之外最看重的東西，再問你要吧。」
「……感情他就是存心要讓人割愛的啊！是什麼樣的變態心理促使他這樣做的？」
悟空心念一動，菩提子早已知曉︰
「對的。你愛什麼，就讓你割什麼。不過不是故意要難為你們。這是修行的需要……話說當年，我剛出來收徒的時候，什麼心機都沒使，追著趕著要教給別人生命的真諦，可是根本沒人鳥我。
後來我學乖了，我發現神通可以吸引很多人的眼球，威嚴與裝腔作勢也更符合凡人的思路，他們習慣于付出很大的代價來得到重要的東西，代價越大，他們越珍視；他們還習慣于臣服，越能擺架子，他們就越尊重。所以，為了讓他們充分重視我教給他們的東西，我只好擺足了架子，還得讓他們充分地割愛。」
「果然變態……」
語已多，疑未了。不知不覺已三更。
今天老仙喝得很多，話也特別多，有些話還說得簡略又隱約，聰慧如悟空也不能全部消化。燈火闌珊，語勢漸微，老仙醉倒在桌子上。悟空還在回味他的一些話，不經意一回頭，天呀，桌子上趴著一個從沒見過的帥哥！不但是帥哥，還是個沒穿衣服的帥哥！
悟空揉揉眼楮︰這是什麼情況？
一種奇異的香味彌漫開來。搖曳燭光之下，帥哥看上去如真似幻，年輕的身體像妙光般半透明，說不清是什麼顏色，看起來異常柔順的黑發如玉披散，流瀉肩頭。他的臉被黑發遮住了大半，只能看見一個秀氣而堅定的下巴。不知為什麼悟空覺得這個並不粗獷的下巴非常性感。單看這個下巴完美的線條，就能夠讓人毫不懷疑地認定這是個絕世美男，而且是個性格倔強到讓人心疼的美男。
悟空的眼光在帥哥的上半身逡巡了幾秒，就開始慢慢下移。由于帥哥坐在桌子的陰影里，看不很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什麼都沒穿。而悟空，也的確好久沒發泄過了。
管他是誰呢，先上了再說。
這麼美的男子，若是換了一般人，怎麼也會被他的美震懾一時，不敢輕舉妄動的。可惜猴子們奔放慣了，欣賞什麼的可以推後。
從發現美男到撲上去親吻，悟空只用了不到半分鐘。
然而從撲上去到慘叫著彈開，悟空只用了半秒鐘。
悟空翻倒在地，嘴唇腫成了兩根灰色香腸。而這時，菩提子也被他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