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碩大的白蓮從和尚和尼姑的胸口瞬間涌出,清涼之氣令火焰頓時熄滅,燒焦的地方也隨即復原。最後,白蓮完全盛開,將這二人的魂魄緩緩托起,旋轉一周,升至地面放下。
空中隱隱有梵唱之聲,甘霖紛紛降落,雨點所到之處,痛楚與怨仇一齊消散,眾鬼奇跡般地停止了掙扎與嚎哭。
「地藏王菩薩來了!地藏王菩薩來了!」眾鬼們激動萬分地跪了下去。
「實可苦哉,實可痛哉!」隨著一聲發自內心的哀憫嘆息,地藏菩薩出現了。
悟空見過的神仙大都漂亮得沒話說,或者氣派得很,而這位地藏菩薩卻長得並不完美,而是很有特色。單就外貌來講,與其說是「美男」,不如說是「偉男」。
他的身材特別高瘦,筋骨略顯粗壯,給人矯健有力的感覺。顴骨略高,兩頰深陷,炯炯有神的目光充滿了聰慧、慈悲和沉靜之氣。
此刻他正騎著一只酷似獅子的大狗,右手持錫杖,左手持蓮花,身上穿一件平淡無奇的袈裟,而且竟然光著頭,連個寶冠都沒戴,頭頂上一塊頂骨高高聳起,非常顯眼。
總之,除了那匹坐騎比較酷之外,別的地方簡直與悟空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是的,地藏菩薩不是美男。但看看眾鬼的眼光,你就知道,他在他們眼里,是無比的美麗。
地藏菩薩緩緩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破戒受罰,本是理所當然。然而,如若只是懲罰,對于心中已然醒悟、悔改之眾生,卻不肯就此罷休,依然墨守成規,嚴懲不止,那麼,再久、再重的懲罰又有何用?」
又轉向鬼卒︰「汝等在這里日日監管眾犯,听聞號哭之聲,不知心中慈悲之念尚余幾許?見他人受罪是自警、憐憫,還是快意?」鬼卒們紛紛低下了頭。
又對眾罪鬼說道︰「眾生皆有佛性,然眾生乃至可憐憫者!汝等雖犯重罪,今若知錯,從今後願意痛改前非,永不再犯,我願一力承擔各位之罪責,保舉各位重入輪回,再世為人。惟願各位謹記今朝之痛,勉力修行,切莫懈怠。否則,再無今日之機!」
千千萬萬的鬼魂跪著流淚發誓,定當永記菩薩囑托,重新做人。
還有少數仍然留在原地,目光茫然。
悟空猜這些沒說話的,不是執迷不悟,不肯認錯,就是已經辜負過菩薩了,這次是回鍋肉,沒機會了。
剛才被救的和尚和尼姑也已從蓮花上走下來,跪在地上,卻始終沒有開口。
地藏菩薩也走下坐騎,來到他們面前,用嚴厲的聲音說道︰
「你們的事我已知曉。既已出家受戒,發願求無上正道,度苦難眾生,當時刻謹記誓言,精進修行。如何又自食其言,毀道體,破重誓?出家人,自身尚不能過情*欲關,又如何度化眾生?」
幾句話說得和尚與尼姑的頭愈發低了下去。
半晌,和尚回話道︰「弟子知錯。今日之責,正是理所應當。弟子無可辯駁,實當受此苦刑。」
「既知罪有應得,又為何于受苦之際,呼喚我的名號?」
「弟子……當時身受萬般苦楚,思及身邊之人亦如我一般,心中不忍,故此呼喚菩薩尊號,乞願菩薩能夠饒恕弟子心愛之人,弟子願受加倍之苦。」
那尼姑听見他如此說,渾身一震,立刻爬到菩薩面前,也說出了同樣的要求。
「愛莫能助!」地藏菩薩重重嘆息︰「各人所犯罪業,如若不能改過,只能由各人承擔。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我觀爾等頗有慧根,有意度化,不料爾等竟愚頑至此,至今不悟!唉!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說完徑自轉身,竟欲回去了。
那名尼姑忽然站起身來,擋住了地藏菩薩的去路。
她直視著地藏菩薩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道︰
「您說愛是一切罪惡之源嗎?如若無愛,您又是為何要長年忍受這地獄的無邊黑暗,不辭辛勞、苦口婆心地度化眾生?如若無愛,即便眾生個個成佛,世界大同,也不過是全體清淨寂滅,了無生趣罷了!佛祖與各位菩薩之所以存在,正因為有眾生,有罪過,有貪愛,有愚痴。如若世間永無痛苦,又從何而知何謂‘歡悅’?如若世間永無蒙昧,又從何而言智慧?若永無束縛,又何言解月兌?」地藏菩薩一時沒有回應。
「呵呵,說得好。」菩提子微笑著現身。
「暈菜,怎麼這麼快又跟來了。」悟空一見他就想躲。
事實很快證明,悟空的直覺是正確的。
菩提子身旁又多了個老頭,與菩提子一模一樣。
那老頭不滿地皺眉︰「為何變做我的模樣?快變回來!」
菩提子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抱歉,日常模仿你的英俊外表模仿慣了,忘了這回應該尊重正主了。」
說完,他變回了真身。
托老君的福,認識了這麼久,悟空終于看到菩提子的臉了。
除了如冰似玉的肌膚之外,菩提子整張臉上最奪人眼球的是一雙洞徹人心的美目。他眼楮細長,瞳色深黑,明亮如水,仿佛一眼便可直達你的心底。鼻梁高且直,一雙英挺的眉毛斜飛入鬢。不薄不厚的嘴唇,嘴角常隱含一點笑意。
最讓人迷惑的就是這一抹笑意。當他看著你的時候,會讓你感覺又冷又暖,如秋如春,不知道他是真喜歡你,還是只是在淡淡地嘲笑。
他臉上第二個完美的地方就是悟空上次見過的下巴了。和五官配合起來,顯得愈發秀挺且性感,並且極大地泄露了主人的性格。悟空每次看見這下巴都覺得非常可愛,心里癢癢的,就想吻上去。
惟一遺憾的一點,是上次那人醉著,沒變衣服和頭飾出來,而這次,人家卻穿了個天衣無縫,峨冠博帶,瓔珞莊嚴,腰間還佩了把劍。
「打扮成劍客做什麼,扮酷麼?」悟空在心里揶揄著他,不經意地一低頭,天哦,自己剛剛看美男看得失神了,竟不小心現了原形。
太上老君一看見悟空,就激動得不行了。
「就是你這只死猴子吧!偷了我的仙丹!哦……我辛辛苦苦、拼了老命,煉了七七四十九億年,方始煉成,自己還沒舍得吃,暫做鎮宮之寶,不料竟被你這猴子偷了去!我……我……菩提子,你收的好徒弟!你看著辦吧!」老君狀似發瘋。
菩提子趕忙抽出腰間寶劍,架在悟空脖子上︰「冷靜,冷靜,來的路上不是講好了嗎,不要動怒,我來收拾他。現有地藏菩薩在此,我們不要急,先看菩薩如何處理那和尚和尼姑的事?」
這幾位不速之客的出現打破了地藏菩薩和那個尼姑之間的尷尬。地藏菩薩對來客一一點頭致意,看到悟空的時候還很注意地特別打量了他一下,讓悟空心頭一跳。
地藏菩薩轉過身,正對著那名尼姑,未及開口,空中忽然光明乍現,奇香暗涌,花雨旋轉著不停墜落,墮地即沒。眾人一齊抬頭往上看,只見漫天花雨中,一位白衣飄飄的菩薩手持楊柳枝,端坐在一匹十分威猛的望天上,徐徐降落。
除了地藏菩薩僅僅微一頷首之外,眾人各各行禮道︰「觀音菩薩!」
悟空乍看這位菩薩的形容,端莊又嫵媚,清秀又圓潤,氣質高貴,儀態萬方,真是美麗如畫,就算放在眾多漂亮的天仙中也是明顯的鶴立雞群。可仔細端詳了一下,又嚇一跳︰「怎麼,‘她’還有兩撇小胡子?」
觀音菩薩哈哈一笑,起身下座,示意眾人免禮。
這下悟空算是確認了,這位漂亮的大菩薩的確是一名男子,還是個相當魁梧、瀟灑的男子,只是臉長得太過優美,有些偏于柔媚,打扮得又十分清俊,故而很容易被人錯認成女性。
看過了兩位菩薩的出場,悟空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作為超級大菩薩,不管外貌如何,一定要選擇一匹極為拉風的坐騎,這樣才有氣場。然後他便開始尋思,是不是也給菩提子弄個?
菩提子對觀音菩薩笑道︰「今天這十八層地獄里真是熱鬧呀!什麼風把你也給吹來了?你呀你呀,還是這副老樣子,愛漂亮不要命似的,也不怕別人說你像個女人!再這樣下去,我們老君都要動心了!」
老君不敢接話,只能朝菩提子拼命地吹胡子瞪眼。
觀音菩薩伸出楊柳枝,打了一下菩提子的頭︰
「沒大沒小!修行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這個臭脾氣,見了誰都敢開玩笑!上次和師尊說話不注意,被訓了幾句,竟跑了這麼多天!我正奇怪呢,怎麼還不見回來,這次堅持的時間挺長啊!」
菩提子一听這話,臉上登時沒了一絲笑意。
老君見狀,趕忙掉轉話頭︰
「不知觀音菩薩此來所為何事?怎麼只身前來,身邊也沒帶個徒弟?」看來大家都知道觀音的出場習慣,喜歡帶著惠岸行者,或者某個童男童女之類的。
觀音嘆息一聲,指指地上跪著的和尚和尼姑︰
「這不,有兩個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