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殺。」小白龍艱澀地開了口。
黑衣人語調冷得徹骨︰「說是去給我弄唐僧肉吃，竟只見君去不見君還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原來是有了新歡了啊。準備什麼時候換掉啊？
一旦面對這名黑衣男子，小白龍好像忽然掀開了自己個性中的另一面，一向俊朗的風姿中添加了一種邪氣的表情，用同樣冷酷的語調對黑衣男子說道︰「還沒到手呢，我怎麼舍得換掉？」
聞者皆驚。那黑衣男子臉上卻溫暖了起來，笑道︰「死相。還是這個愛偷腥的臭毛病不改，非得嘗過了鮮才知道回到我懷里來呀。」
小白龍不冷不熱地笑道︰「呵呵，知道就好。快回去吧，龍公主和你的那些鮫人們還在等著你呢。」
黑衣男子神色一變︰「不對，你以前雖然愛胡鬧，卻從來不會為了別人攆我走。怎麼，難道真的變心了？」話音未落，一團黑影忽然悄無聲息地向玄奘襲來。
悟空反應最快，直接一棒子砸下。八戒的九齒釘鈀才舉到半空，小白龍已經一欺身，直接擋在了玄奘前面。
黑衣男子身影飄忽，瞬息萬變，悟空的大棒只砸到了幻影。悟空瞪大眼楮喝道︰「好小子！身法不錯呀！」八戒的釘鈀跟著那黑影瞬間如雨點般起落數十次，卻始終未能得手。小白龍見狀，立即變作幾個分*身，將玄奘團團圍住，令黑衣人無法近前。
玄奘只見一道黑光和一團白光在自己周圍以極快的速度旋轉，最後黑光和白光糾纏在一起，驀地滾了出去。黑白二人在地上展開了肉搏，中間寒光一閃，似乎是黑衣人抽空向玄奘扔出來個匕首，卻被小白龍截住了。最終黑衣男子佔了上風，把小白龍壓在身下，欲起不能。看著躺在身下劇烈喘息的小白龍，黑衣男子忽然一低頭，狠狠吻了上去。
這是什麼情況？悟空、八戒本要上去偷襲，見此情景，也只好呆立一邊。
小白龍掙扎著將黑衣人推開，嘴唇艷若櫻桃︰「夠了吧。走！」
黑衣男子微卷的紅發凌亂地遮住了半邊臉，一道鮮艷的血跡從嘴角延伸下來。他伸手擦了一下，又放在自己舌尖舌忝了舌忝。一雙紅到極寒的眼楮像要把小白龍穿透︰「果然被我猜中了。連吻都沒有溫度了，變心了是吧。擋這一下是想向舊人贖罪還是想維護新人？」
眾人這才發現小白龍右胸赫然插著一把匕首，深沒至柄，血跡正在一點一點地滲出來。
小白龍的目光秋意闌珊︰「對不起，小殺。自從被貶之後，這幾百年來在流沙河和你昏天黑地慣了，我們都變得頹廢又墮落，而且還好像以此為榮，這使我感覺自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有時候午夜夢回，看著你熟睡的臉，我會有一種正在和你一起發霉的感覺。小殺，你知道麼，我們本來就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我想有別樣的生活，和一群意氣風發的人在一起，做一些有意義的事，那樣我覺得真的很快樂……」
「小殺」冷冷打斷他︰「什麼‘有意義的事’，少來這一套！變心了就是變心了，何必找這麼多借口！」
小白龍氣息有些不穩，但仍堅持著說道︰「是的，我承認，我變心了。我不知道愛上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也不知道放棄一段感情又需要多長時間。也許因為我本來就是個浪蕩公子哥，這些對我來說，都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自從那晚見了這個唐僧以後，我忽然發現自己一夜之間已經改變了很多。小殺，如果哪天你也遇見這種人，這種事，你就會明白的。」
從小白龍說完第一句，「小殺」的臉色就瞬間變得和雪一樣白，等他說完後面的，「小殺」凜冽的眼神已經黯淡到空洞無物，看上去似乎比小白龍還要虛弱。最後他勉強嘲諷道︰「天下的負心人不少，像你這樣負心得理直氣壯的還真不多。」
見對方被打擊成那樣，小白龍有些不忍，繼續說道︰「像所有的負心人一樣，我本能的反應就是逃避。不敢回去面對你，只能選擇不告而別。小殺，原諒我。到任何時候，我都可以肯定地說，這個男孩，我愛過！可是愛情它就像草上的風，我真的不能想給就給，想長久便能長久。」
「呵，愛‘過’！」小殺恨極反笑，「謝謝你曾經愛‘過’我！風吹雲散，水動沙流，一切都是夢是吧？那這些東西算什麼？這些記憶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說完他從貼心處掏出一塊白色手帕，緊緊攥在手里，直到它慢慢變成灰。
小白龍看著這一切，竟也不知不覺流了淚。他也伸進貼身的衣服里掏出一塊黑色的手帕，展開痴痴地念道︰「小白和小殺。」
那手帕眾人一看便知乃是珍貴的鮫綃制成，上面點點珍珠有如眼淚，一角赫然繡著兩條緊緊痴纏的黑白龍蛇。
小白龍把手帕交到小殺手里︰「愛過就是愛過，不能因為今天的不愛，便全盤抹殺了過去的深愛。你這樣做，只會令我們都痛苦。」
小殺把黑手帕接過來，沒有絲毫猶豫，也照樣用法術燒成了灰燼。事後他攤開掌心，抬起頭，對小白龍說道︰「你忘了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小殺’，殺盡一切不喜之人！抹殺過去又算得了什麼？」
小白龍很慢很慢地說道︰「好吧，隨你。只是，殺我，可以；殺他，不行。也沒這個必要。」
一直在旁邊沒有開口的玄奘忽然像作詩般說道︰「愛情有很多種，有的像樹葉上的朝露，晶瑩卻易逝；有的像夜里的曇花，美麗卻憂傷；有的像平淡卻綿長的的清溪；有的像腫瘤，不割去它，早晚會被它害死，割去它，也可能當場即死；還有的，像氣血神魂凝結的金剛石，長在心里，時時硌得你的心隱隱作痛，又常常是你心底最堅強的力量。」
「暈，莫非你是情場專家？」悟空不滿道，「對你來說，我是你的露珠、腫瘤還是金剛石啊？」
「你不是露珠，不是腫瘤，你是風」，玄奘美麗的丹鳳眼眯得勾魂攝魄，「本來就是空。」
悟空的小心肝瞬間經歷了從天堂到地獄的極限運動過程。
小殺苦笑︰「我發現我的愛情像蛇毒。我自己先喝了，對方要麼同飲共死，要麼不同飲，我死，也不會讓他好過。」
玄奘嘆道︰「愛情這東西是逼迫不來的。如果他是出于內疚或擔心才和你繼續在一起，那他將永遠不能真正愛你。要是你不給他壓力，說不定哪天他還會再愛上你呢。」
小殺道︰「讓一個變心的人重新愛上你，比讓一個從未愛過你的人愛上你，可能性要小一萬倍。不過我不會就此罷休的，你們等著吧。」
說完，他深深看了小白龍一眼，又注視玄奘一會兒，才打個 哨，倏然離開了。
八戒松了一口氣，朝小白龍道︰「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啊，簡直是尊瘟神嘛！」
玄奘道︰「別問了，先給他療傷吧！」話未說完，小白龍忽然軟了下去。
悟空本能地沖上去接住了他。玄奘看著他笑道︰「果然還是有點兄弟情誼了啊。」
悟空朝他扮了個鬼臉，沒作聲。
八戒道︰「我以前做天蓬元帥的時候，倒是向軍醫學過一些治愈術，很有效的，讓我試試吧。」說罷，他抬手在小白龍右胸憑空劃了個圈，又念了幾句咒語，左手握住匕首的柄，喊聲「起」，倏地把匕首拔了出來，右手則迅速跟上，捂住傷口，把痛得幾乎要坐起來的小白龍重又按倒，在他胸口轉了幾十圈，終于停住了。
八戒驕傲地拍拍手︰「好了！」
玄奘和悟空一看，果然沒事了，只有皮膚上殘留著一道深紅的印跡，就像永遠抹不去的記憶。
小白龍緩緩坐起身來，對八戒道︰「多謝。你剛才說你以前是‘天蓬元帥’？」
「對啊，怎麼了？」
「你認識帝釋天的卷簾大將嗎？」。
「是有這麼個人，他是帝釋天的侍衛長，整天悶沉沉的，不愛說話，也從來沒見他立過什麼功。別人都羨慕我儀表瑰麗，風神特異，只有他看我的眼神跟看一塊石頭沒什麼兩樣。我一直認為此人是個木頭疙瘩，不開竅呢。怎麼，你認識他？」
小白龍嘆道︰「他就是小殺的前身啊！你知不知道，當初你被貶下界，文武百官之中，只有一個人膽敢為你說情？」
八戒一震︰「不會就是他吧？」
小白龍點點頭︰「他就是這麼個人。平時冷冷的，可是凡事都敢作敢當。不管遠近親疏，他認為有理的事情，會堅持到底；他不想做的事情，誰也沒法勉強他。當初他為你說情，也不是因為和你關系好，只是覺得你說得對而已。也是那次得罪了帝釋天，他當時沒有發作，後來小殺只不過失手打碎了個琉璃盞，卻被他借機尋著了個不是，把他也貶下了界。小殺對此事心懷怨憤，竟因此托生為一條毒蛇，而且生而九頭，人們都叫他‘九頭蟲’。從此他立誓要殺盡一切不喜之人，所以給自己取名就叫‘殺’。」
悟空點頭贊嘆道︰「這個名字可真夠有特色的！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呢？」
小白龍道︰「當初我被逐出龍宮，有家不能回，又加上被鋸角褪麟，心情糟糕透頂，整天在外到處游蕩，惹事生非。有天路過流沙河，正巧遇上小殺也在那發酒瘋，我們就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不打不相識，後來才知道原來大家是難兄難弟，就在一起罵帝釋天，罵這個糟糕的世界，罵老天不公平，然後一起佔據了流沙河，在河底建了個洞府……後來，你們也知道了，我準備弄點唐僧肉大家吃吃……」
悟空笑道︰「原來是老相好啊！還是八戒的老同僚呢！還‘小殺’‘小殺’地叫他，不嫌肉麻！」
小白龍白了他一眼︰「不管我還愛不愛他，不管他做過什麼，在我眼里，他永遠只是個迷失方向的小男孩。」
「還以為你愛的是他，我本想勾引來報復你的，現在看來白費勁了！」一個相貌端麗的紅衣女子突然出現，一支軟鞭纏住了玄奘的腰，「下面，我是不是要換人了？」
小白龍驚訝地站了起來︰「公主你……原來你們……放開他！」
龍公主花顏一燦，眼風卻帶著一絲恨意︰「你覺得可能麼？」
未及大家動手，龍公主微一擰身，她和玄奘同時消失了，只留下天地間一片無言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