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龍看著懷里半昏迷的沙僧，忽然感覺他仿佛一夕之間變得格外瘦小，不由心中一痛。
八戒見沙僧倒下，搖頭道︰「咳！我還以為他能撐多久呢，怎麼這麼快就不行啦？」
小白龍抬頭怒視八戒︰「你住嘴！你不吃不喝不睡，再淋半夜冷雨，吹半夜冷風試試！沒看出來他病了嗎？」。
八戒道︰「你說的這些都不是重點。憑他的修為，怎麼也不至于這麼快病倒。他是心病，想靠折磨自己來減輕痛苦，你明白嗎？」。
小白龍低聲道︰「我他媽比你明白。」抱起懷里雙目緊閉的沙僧，向玄奘點個頭，便向昨夜所住的館舍方向飛去。
八戒想要跟上，玄奘拉住他，微笑著搖了搖頭。
……
湯水總算送來了，小白龍把沙僧扶起來，靠在自己懷里，親手端著碗，用湯匙盛了，吹了吹，送至他的嘴邊。
沙僧的嘴唇像是覆了一層雪，雙眼迷離，似睡非睡，卻還是拒絕張嘴。
小白龍低下頭，在他唇上輕輕一吻。「這樣可以了吧？乖，先喝點湯。」
湯水順著沙僧的嘴角全部流了下來，猶如蜿蜒的小蛇爬進了他的頸窩。
沙僧雙目微睜，慢慢說了四個字︰「多謝垂憐。」
小白龍一下呆在那里，稍後才又說道︰「那頭豬說的對，你不至于如此不堪一擊。昨晚你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小白龍這麼一問，沙僧下意識地往袖子里縮了縮手。小白龍一眼瞥見，抓起一看，一道深紅的傷口觸目驚心。
沙僧的聲音斷斷續續，但是很平靜︰「沒什麼，只是昨夜我又回了趟流沙河，看見舊物，就有那麼一陣子忽然不想呼吸了而已。我發現身體上的痛苦似乎真能緩解心里的壓抑……不過後來我又後悔了……我不甘心，總覺得你還會回心轉意，就又回來了……可是正趕上我又要蛻皮了……」
「……你要蛻皮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
沙僧輕輕搖頭，語氣很堅決︰「要麼你做回情人，要麼我做和尚。不要拿友誼來糊弄我。」
小白龍無力地把沙僧放下，走出房間，在院子里朝一處牆壁狠狠捶了一拳。無辜的牆壁轟然倒塌，小白龍一只手上鮮血淋灕。
看著自己受傷的手，小白龍忽然想到了什麼，立刻轉身走回房間，命令道︰「張嘴，不然我會讓它一直流下去！」
沙僧睜眼看了看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服從了。
看著自己的鮮血被沙僧一口一口吸入，小白龍滿足地笑道︰「嘿嘿，還有什麼比龍血更補的呢？」
沙僧喝了幾口，停了下來，對小白龍道︰「果然是除了愛情，什麼都能給我嗎？現在可以了吧。」
「就這點怎麼夠？」小白龍俯去︰「張嘴。听話。」
一股熟悉的芳香傳來，沙僧以為這次只不過是「龍涎」，便沒有拒絕。可是等東西滾入月復中，才發現不對。「你給我吃了什麼？」沙僧瞪大眼道。
小白龍淺笑一下，墨綠的雙瞳映著沙僧赤色的小小火焰︰「別緊張，休息一會就好了。還有，你別怨他，其實在他出現之前，我就已經厭倦了過去的生活。他只是最後一根稻草。」說完，他勉強起身，瞬間不見。
「等等，如果我也和你一起告別過去呢？」沙僧急得掙扎著滾下床，現了蛇身，卻還是無法駕雲。九個頭上的頭皮一齊開裂，蛻皮已經正式開始了。
一個時辰之後。虛弱的沙僧勉強駕雲出去，終于在流沙河邊找到了小白龍。
一條沒有角也沒有麟的禿龍正在沙地里痛苦地翻滾，顯然是盡了全力也沒有爬到河里。
沙僧流著淚把他拽到水里，禿龍無力地漂浮起來，身上的沙粒無聲掉落。
沙僧變回蛇身，在水中與禿龍溫柔相纏。九個蛇頭把龍頭圍在中間，在水面靜靜地旋轉，漂浮，仿佛一朵黑瓣白蕊的睡蓮。
痛苦漸漸平息，小白龍睜開眼，在九頭蟲耳邊道︰「以前我被鋸角褪麟的時候差點死掉，我父王就是這樣用龍血和內丹救活我的。不過，沒有了內丹，我的法力也就只剩一成了，今後只能偶爾變個身，駕個慢雲而已。」說到這里，小白龍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以後要靠你來保護我了，所以，你得好好活著。」
九頭蟲道︰「讓我把內丹還給你，以後我不胡來就是了。」
「別忘了你可是條大毒蟲，內丹肯定已經吸收了你身上的毒氣，你想謀害我嗎？我還不想死呢。」
九頭蟲無語，半晌方道︰「好了，你再也不欠我什麼了。其實你本就不欠我什麼。愛情里不應該有什麼對錯和欠債之說，只有愛與不愛而已。」
九頭蟲九張嘴巴同時對著中間輕輕一吻，猶如蓮花瞬間開合︰「以後你想愛誰就愛誰吧，我會努力讓自己活得健康長壽，這樣才能保護你，還有你喜歡的那個人……」
※※※
信愛國王宮。
玄奘被讓到正中落座，國王與王後分列兩旁。
八戒在下面自己對著一桌好菜吃得正歡。
玄奘一向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類型，因此對于飯菜里夾雜的「三淨肉」之類毫不挑剔，來者不拒。
國王道︰「聖僧，听說您有一位高徒在街上昏倒，另一位把他抱走了，不知現在如何了？為什麼您不讓我們去看望一下呢？」言下之意，對玄奘的不聞不問也有不滿。
玄奘道︰「他們之間的事情他們自會解決，旁人不好插手。」
「原來如此。」國王表示理解，轉而又嘆了口氣，「我國如今是內憂外患，倒是希望聖僧能幫我一幫啊！」
玄奘微笑︰「有什麼難處請陛下盡管說，如果貧僧能稍盡綿薄之力，定然不敢藏私。」
國王道︰「一是援助屈支的問題，想必您也听說了，我的決定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對，其中也包括不少頗具影響力的高僧和大臣。今天突厥特使來此，也是為了警告我國不許插手此事。這令我十分為難。還有就是目前國內的出家人日益增多，而且其中的僧人又佔絕大多數，僧人不事生產，您也知道的，因為佛祖曾經規定僧人應該托缽乞食為生，這就使得國內能夠參加勞動的人明顯減少，而這些人的負擔也越來越重，長此以往，國力必然弱化，甚至會有亡國之虞。」
玄奘道︰「援助屈支的問題，等法會辯經過後，我會作出裁度。至于僧人的供養負擔，當初的情況與現今有所不同，佛祖也有他的考慮。托缽乞食一則可與眾生結緣，一則可消除修行人的貢高我慢，也更有利于專心精進，避免為食、財之事擾亂身心。而如今佛家弟子比當初增加了太多，勢易時移，如若固守當年的規定，顯然是不利于實際需要，不如今後就放開些，提倡僧人參與生產，爭取自給自足。法會結束後，我會帶頭參與勞動，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也算是給大家作個榜樣吧。」
國王與王後听了甚為感動，不禁起身下座禮拜。
玄奘連忙止住他們︰「我把你們當作兄弟姐妹一樣的，以後再不要這樣客氣好嗎？」。
國王與王後對視一眼，笑道︰「那得看情況再說。」
※※※
八戒慌慌張張地跑出自己的房間。
「喂，父王說他以前在天界見過你，你就是那個什麼‘天蓬元帥’下凡，是真的嗎？」。公主興奮地追了出來，「天界好玩嗎？是不是天上的男人都像你這麼帥呀？哎，你別跑呀！」
八戒一路小跑著拐進小白龍的住處，迅速把門關上，捂著胸口道︰「俺的佛祖！她這兩天老往這兒跑，難不成看上我了？也是，我本不該變這麼帥的，豈不聞太帥也是一種罪啊！」
沙僧正在和小白龍下棋，聞言抬頭一笑︰「沒錯，招蜂引蝶，是花之罪。」
「嗯？沙師弟，你這兩天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我發現你笑起來原來也很溫暖嘛，真是春風化雪啊！以後要多笑啊，別老板著個臉啦。」
公主在外面把門敲得「呯呯」響︰「什麼‘春風化雪’，我也要看！快開門！」
八戒隔著門板道︰「公主，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哦。原先看你挺矜持的，有時還會害羞，所以才逗逗你的。這才沒兩天，怎麼變得這麼強悍了……俺害怕啊！你還是變回原來的樣子吧，那樣多可愛啊……」
「這才到哪兒呀，你還沒見過我的真面目呢！」公主雙手交握，兩眼望天，作憧憬狀，「等以後天長日久，大家處熟了，你就會見識到了……」
「什麼天長日久？」八戒叫道，「我還要跟師父去西天取經呢！再說了，你也沒見過我的真面目呢，見了嚇死你，看你還敢不敢來騷擾我！」
公主道︰「你還有什麼真面目？我告訴你，本公主就是看上你了，而且看上的是你的內涵，內涵！就算你長得像牛，像豬一樣丑，我也不怕！」
八戒輕輕笑了一聲︰「那好，我要出來了，你自己感覺一下吧。」
八戒變回原形，慢慢打開門。
公主頓時驚得花容失色。半晌，她才顫抖著嘴唇道︰「對……對不起，我錯了。」說完即刻捂嘴猛沖出去，在門口干嘔起來。
八戒瀟灑地轉過身去。
小白龍剛好輸了棋，抬頭看了一眼八戒波瀾不驚的表情，總結道︰「你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啊。」
八戒微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