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悟空趕緊抽回右手，想要仔細端詳自己手心那個奇怪的圖案。
玄奘立即將他的手指蜷起來，握住，神情嚴肅地說道︰「沒什麼，記住，以後不要給任何人看到這只手里的印記。」
悟空眨眨眼，噗嗤笑了一聲︰「什麼大不了的事啊，不就是個胎記嘛！你看你那是什麼表情，像要包起一個天大的秘密似的……」
玄奘緊緊捂住他的嘴，迫近他的臉，咬著牙低聲道︰「叫你別說了！」
玄奘漆黑而冷冽的眸子近在咫尺，悟空與他對視片刻，便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悟空本是極為喜愛這雙眼楮的，可一旦離得太近卻又有些受不了他的注視。同時悟空心里感覺有些詫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從玄奘眼楮里看到了類似「惶惑」的神情，仿佛明知道有什麼巨大的災禍要發生，他卻在深深地猶豫，要不要去阻止。于是悟空再次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玄奘，對方卻放開了手，輕嘆一聲，心事重重地走回到岸上坐下。
八戒見玄奘走開了，搶過來道︰「猴哥，你變得好看多了！哎，右手里攥著什麼好東西，叫師父那麼緊張，給我看看！」
「八戒！」玄奘馬上喝止了他，又轉頭看看沙僧道，「今天的事，不管你們看到多少，听到多少，最好全都忘掉，不要再追問！」
八戒有點窘，呵呵笑了兩聲︰「我看到猴哥變漂亮了，這個也要忘掉嗎？」。
玄奘還未回答，悟空倒興高采烈地搶先問道︰「我變漂亮了，真的？嗯，毛都燒沒了，我才發現自己皮膚真的不錯啊！哈哈，可惜沒鏡子，看不到臉……」
八戒端詳了悟空一下︰「底子是不錯，可惜沒有毛發，看上去還是有點怪……」說著，八戒伸出一指，在空中虛虛劃了兩道，又一擺手，給悟空補上了睫毛、眉毛和一撮棕色的短發。
「哎呀！」八戒圍著悟空轉了兩圈，搓著兩手點頭贊嘆道，「咱的手藝就是好呀。這麼多年沒用了，這整容術還是精妙絕倫！瞧瞧，簡直是畫龍點楮之筆嘛！你們看你們看」，他又把悟空的頭轉向沙僧和玄奘︰「這一添上毛發，整張臉簡直就變得完美無缺了！嘖嘖，英氣勃勃，飛揚跳月兌，不可一世！你們再看這眼楮，這嘴巴，這鼻子」，八戒把悟空的臉捏來捏去，「我敢說，不出幾年，等猴哥再長成熟點，誰還能抵擋他的魅力？！誰？……」
玄奘一笑，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們。悟空倒被八戒夸得不好意思了，「啪」地打掉他的豬手︰「行啦，再說下去我會以為你也改行喜歡男色了……」
八戒馬上跳回岸上︰「我是單純地欣賞！欣賞懂嗎？放著那麼多美女不要，倒去喜歡男人？除非我腦子有問題了。」
「你說誰腦子有問題呢？」沙僧霍地站了起來，玄奘和悟空也一齊轉頭瞪視八戒。
一句話不小心犯了眾怒，八戒趕緊作了一圈揖，指著自己道︰「我，我腦子有問題……我喜歡女人，這太不正常了……」
玄奘倒笑了︰「好了，從生理構造來看，異性相戀的確比較符合自然規律，但我們喜歡同性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其實修煉到一定境界，性別的界限就很模糊了。」
「是嗎？」。八戒的小眼楮精光四射，十分欠考慮地問道，「那如來佛祖和觀音菩薩他們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呢？」
八戒接著就感到頭上挨了一記栗鑿，立刻縮著脖子往地上一蹲。玄奘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師尊當然是男人。觀音菩薩……他們喜歡當什麼就是什麼了，你那麼好奇做什麼！」
八戒抱著腦袋竄到沙僧身後，嘴里還在小聲嘟囔︰「被你這麼一說，我又開始好奇觀音菩薩是喜歡當男人還是女人了……」
玄奘又好氣又好笑，也沒再搭理他，只是一眼瞥見兀自泡在河里對著河水搔首弄姿、顧影自憐的那個大寶貝徒弟，心情又立刻變得復雜起來。
沙僧也看了悟空一會兒，轉頭對八戒道︰「你不覺得猴哥長得很像那誰誰嗎？」。
「噓」，八戒悄悄說道，「小聲點！我當然看出來了，不過這可不能說！以他那脾氣，要是知道他長得像……」
「像誰？」悟空的聲音在耳邊突然響起，把八戒嚇了一大跳。
八戒陪笑道︰「哦，我忘了猴哥你耳朵也變得特別靈了……我們正說呢，猴哥好帥氣，就像……就像師父一樣英俊！」
悟空的臉上立馬笑開了花︰「剛才在河里也看不清楚，我現在真有那麼帥嗎？也像小玄子那麼神氣？待我先變一身儒雅的衣服配合一下！」說完，他真給自己變了身白衣秀士服。一伸手，還加了把折扇。
八戒看著他笑道︰「雖說外形是很好了，可猴哥你的舉動，怎麼看還都是猴子樣啊！」
悟空不屑道︰「不就是附庸風雅嗎？俺也會！你瞧著吧！」
于是玄奘就看見一只披著人皮的猴子在他眼皮底下出沒，轉來轉去，轉來又轉去，偶爾還搖著折扇吟兩句詩︰「什麼‘天長地久’……，‘地久天長’……」後面的內容卻怎麼也听不清了。
中間悟空特意擺了個造型，回眸問了玄奘一下︰「怎麼樣？風度如何？」
玄奘輕輕動了動嘴，悟空仔細听才听到了四個字，好像是︰「沐猴而冠」。
悟空悄悄把沙僧拉到一邊︰「哎，‘沐猴而冠’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猴子洗完澡穿戴整齊了就特別帥的意思？」
沙僧憋住笑，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
八戒終于忍不住發問了︰「猴哥，你以前又不是不會變，我見你總是以本色見人，還以為你不臭美呢。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啊？」
悟空一合折扇，用它指了指玄奘道︰「我不變身是因為我不喜歡拿假的東西給他看。」
「理解」，八戒點頭道，「除非有美女在，我一般也不願意變身。累呀。」
正當悟空一只眼偷偷看玄奘，一只手撐著下巴玩深沉的時候，小白龍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一見悟空這樣子，小白龍驚問道︰「猴子，你怎麼變成如來的樣子了？你不是最討厭他的麼？」
沙僧和八戒大眼瞪小眼︰這下完了。
果然，悟空一听說自己居然長得像如來，自己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變成了猴身，依舊和以前一樣穿著僧袍，手里的折扇也丟到了地上。
「這……」，八戒嘆惜道，「其實猴哥你踫巧長得像他又不是你的錯，沒必要故意變回猴身吧……」
悟空也不回答，只是一個筋斗騰空而去。
「唉，是我說錯話了？」小白龍問道，「難道他不是變成了少年如來，而是長成了那個樣子？」
「是啊」，八戒搖頭道，「從太上老君那兒出來以後，可能猴哥就變成了那樣，不過一直到他洗了澡我們才發現。不知道為什麼會長得像如來佛祖呢？而且看起來不過只有十六歲的樣子。」
玄奘嘆道︰「老君對他用了鴻鈞再造之法，他會改變樣貌也可以理解。但是為什麼會像師尊，這個我也不清楚。至于身體年齡……應該是因為目前他的心理年齡大約只有十六歲而已。」
「哈哈，這猴子有時候是挺幼稚的，不過老實說，也有點可愛。」小白龍打了個響指。
「不要告訴我你又愛上你情敵了。」沙僧道。
小白龍一下被咽到語塞。玄奘問道︰「你怎麼來了？摩昂太子和小鼉龍呢？」
小白龍道︰「哦，大哥把他帶回龍宮見我父王去了。鼉潔那小子一直忿忿的，說早晚要找孫猴子報仇，我大哥不好再過來告別，就直接把他押走了。如今鼉潔的洞府沒人了，我們幾個今晚就在那兒歇息吧。」
……
玄奘等人到黑水河底的時候，發現悟空早已經在那兒了。只是他一直蜷在一床被子里裝睡，連晚飯也沒吃。
等眾人各自找地方睡下，玄奘輾轉反側良久，終于還是坐起身來。
……
悟空不知何時真的睡著了，勉強維持的猴子樣也消失了，再度變成了少年版的如來。
這少年仰面睡著，呼吸均勻，細致，悠長。床頭的牆壁上有一顆小小的夜明珠，珠光黯淡地浮在他的半邊臉上，給他濃密的睫毛投下草叢般的陰影。短發雜亂無章地在頭頂蓬成一團，兩只白日里不安分的手也難得服帖地分別舉在腮邊，飽滿而紅潤的嘴唇，看上去有點潮濕。
真可愛，如果他不那麼頑劣的話。
玄奘站在一旁看了良久，又轉身走掉了。過了一會兒，他再度回來，對著悟空的脖子舉起一只手，隔了一會兒又放下。他小心地坐在悟空身邊，看了他很久，最後輕嘆一聲，低下頭正踫上一雙滴溜圓的火眼金楮。
悟空在黑暗里驚叫一聲︰「誰？!」猛地坐起。
玄奘躲閃不及，被悟空的額頭踫到了鼻梁骨，「咚」地一下，一股熱流順著鼻腔流了下來。
八戒等人也被吵醒了，點了蠟燭過來察看，只見玄奘捂著鼻子坐在床邊，也不說話。悟空正看著他發愣。
「師父？你到猴哥床上干嘛呢？」八戒大惑不解。
「沒事，我，夢游……」玄奘一說話，鼻血立馬順著指縫漏了出來。
悟空哈哈笑了兩聲︰「小玄子一定是對我發情了，你看，都流鼻血了……」
沙僧大有深意地看了玄奘一眼，對八戒說了句話︰「唉，我很為難啊，有一個人呢，我不知道是應該把他先奸後殺呢，還是先殺後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