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堤柳 第十章

作者 ︰

多少年,兩小無猜的二人在花前月下一起譜曲彈奏,萌生感情是必然的——進入異谷之後,雯妺的才華壓過了他的能力,雯妺全然不在意,依舊創下了大量篇章,可他的心逐漸變了。雯妺每送去一篇他便燒一篇,之前的樂章他也誓不再彈。二人的關系在微妙之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後來谷中人請雯妺上任音座一職,雯妺欣喜地去了他的房間,將此事告知于他。而他早料到雯妺會去,做好了全部準備。

那一日,雯妺的一身內力去了近半。她再也上不了山了。

眾人遺憾之余,將他送上了山,他成了音座,他們終于天各一方。她的心碎了。

那日,她隨心而彈,奏出了《斷魂恨怨》。這也是全曲的名字為什麼是「斷魂」打頭的原因。

雯妺不再譜曲,潛心移至到了研制香水之上,結果一不小心,引來了蝶,成了靈座。

雯妺放下了怨恨,回想起了當年。她坐在雕花小窗前,邊憶邊彈,指尖無形間流出了《絕世之戀》、《蝶戀花》、《傷心離別》。可雯妺是追求完美的,這曲的結局是「恨」,不是「美」。于是雯妺再次投入于譜曲之中,記下來《斷魂絕戀》前四章,並傾心于結尾。

原本這樣便可兩全其美了。

然而,他虧心事做多了,整日自己嚇自己,生怕雯妺報復,便差侍從去暗殺。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雯妺的引蝶境界已然很高,那刺客不多時就成了一堆白骨。

經過這次打擊,雯妺又全心埋于劍術。

每一招都狠毒絕辣,每一式都如由心而出的賭咒。

無論是《斷魂絕戀》還是《輕緲劍法》,都是由雯妺的心創出的;無論是音還是武,每一種用來殺人的方法都被江湖稱為至尊。可《斷魂絕戀》還沒真正的完。

之後的好久,雯妺都無心置于音樂之上,又無情于樂律,直至他死的那一刻。

「妺兒。」只余一口氣的他用最後一絲力拉緊了她︰「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兒時與你同在的那些光陰。我錯了,我錯了一輩子。我錯誤地遇見了你,又一手錯失了你。我只有一事慶幸,就是那日派去的人沒有傷了你。」

「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雯妺淡道。

「有意義。」他咳了幾聲,啞著聲音道︰「這麼多年來,你從沒真心笑過。我想在這最後,找回你的笑。」

隨即,他又無聲地張了張嘴︰你的笑多美啊。

「如果再重新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為了音座一位而傷我麼?」雯妺的眼眶濕了。

「會。」他說︰「只是不會再想除了你。想你向我尋仇,讓我死在你的手下。」

「你還是你,真好。」雯妺揚起沾著淚珠的嘴角。

「看吧,你的笑才是世上最美的。」他咳出了血︰「妺兒,我只想死在你的手里。」因為這是我欠你的,我必須要還。

「你還有什麼願望?」雯妺的聲音哽咽了。

「編全《斷魂絕戀》。」他一字三喘地道︰「只有練得此曲的人,才可成為音座。」

「好。」雖只一字,卻說得如移山一般沉重。

他死了,她笑了。他心中終是愛她的,只是名利迷了他的眼,或者說她被名為名利的迷霧圍住了,一旦這層霧散了,他又看到了她。他終是愛著她的。

雯妺淡笑,心中一片釋然,她從始至終,一直愛著他。

「洛琴,記下我彈的曲譜。」雯妺調試了一下古琴。

「是。」洛琴持著紙筆,坐在一邊。

雯妺開始彈了。從《絕世之戀》到《蝶戀花》又成《傷心離別》再為《斷魂恨怨》,無一章不是淋灕盡致,每一音都如從心中流出。最後,便是那一首最完美的《重逢絕戀》。這一曲真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洛琴無聲哭了,風兒留步傾听,小鳥黯然藏起。

問世間情為何物,這一曲灑月兌、闊達的《重逢絕戀》中無一不是情。

「你可記好了?」雯妺的指尖搭在弦上,四周一陣柔和的余聲。

「記下了。」洛琴持紙走至雯妺面前︰「師父請過目。」

「不了。」雯妺嫣然一笑,嘴角溢出了猩紅︰「我可不記得自己彈了什麼。」

「師父你怎麼了?」洛琴一顫,紙落了一地。

「無礙。」雯妺將那一把焦尾琴挪向洛琴︰「練好《斷魂絕戀》,必須要用情彈。」

「師父,我去找藥座。」

「洛琴。」雯妺一手扣住洛琴︰「答應我,暫時先成為音座,但日後必須練成此曲。以後各屆音座也必得會此曲。」

「洛琴答應便是。」洛琴反手握住雯妺,正要說什麼卻又被打斷了。

「不用把脈了。我自毀了命脈。」

音落,那一抹艷麗笑顏永遠定格了。

「雯妺,你的心還是跟他走了……」洛琴抱起雯妺︰「雯妺……」

他去世的第二天,雯妺走了,洛琴上任音座,蝠叔當上靈座。同時,殷弒入谷。

「小女子殷蓉。」殷弒抱拳相告。

「殷蓉?太過柔了,實與你不配。」洛琴看了殷弒一眼,又全心投入了琴譜中︰「換為‘殷弒’吧。」

「殷弒明白。」

那「弒」字,是洛琴第一次贈與她的東西,也是她忘了本身的開始。

殷弒雖洛琴守孝三年。三年內,洛琴白日少許休息地練著那一曲《斷魂絕戀》,晚上目不久合地抄曲譜。殷弒有多少次以為洛琴瘋了,可第二日彈出的醉人心的音樂,又將她駁論了。

「這最多也只是個好听罷了。」洛琴凝視著琴弦,似是能從琴弦中看到雯妺的容顏︰「這里師父的境界,差得太遠了。」

「可是因音座心中無譜?」殷弒翻閱著琴譜。

「差不多。」洛琴欣然一笑。

那一笑清澈柔和,連眸中也盡是暖意。殷弒以為是因她說對了,他知道是因這語同雯妺的話如出一轍。

這是殷弒第一次看見由心而出的笑,卻不知也是傷害她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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