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沉沉的沒有半點星光,雖是一絲微風也沒有,但快到十月的深夜,還是讓人覺得有點凍人了。
院里的菊花度過了其生命最為奔放的時期,已呈現凋敗之象。菊葉上也被寒霜覆蓋,再透過窗戶的燭火的映照下,本該是銀白的色澤此時卻透著不正常的黃暈。
黃色本是暖人的顏色,但此時倚身在窗戶邊框上的莫落依卻覺得這黃色竟比平時的銀色還要使人寒心。因為它使原本還有些綠色彰顯生命力的葉子一下子就像是枯黃的頹死之態,雖然只是一時的錯覺也讓人感到心冷。
此時已是新婚的第二日夜,本該與她同房的新婚丈夫已被她強令禁止以後如果沒有她的允許,夜里不準踏進她房門半步。昨天的新婚夜雖宇文梁只是在椅子上湊合了一夜,但和陌生人共處一室,還是個男人,這讓她心里極為不舒服。但昨天有賓客在,她也就忍了,沒想到今天晚上宇文梁竟然又厚著臉皮來了,理所當然的被勒令禁行,被強迫著與莫落依簽訂了君子協議。
白天的時候大家已將回都的行禮都打包裝好,雖是一切從簡,但是裝車以後,那嫁妝竟也有三車之多。
莫落依本想推辭的,但卻被莫雲深以雖然是假的嫁娶,但外界確是不知情的,也不能讓他們小看了他莫雲深的女兒為借口堅決如此行事,莫落依無奈也只能答應下來。
這次陪她去都都城暮城的除了明面上的雲碧和另外三個女婢,以及算是陪親的莫落森和十幾個護衛外,還有一二百人被安排在暗處隨行保護。而且,莫痴夫婦兩人也要回家,正好順路,所以在莫落依的強烈要求下也一起在去程里同行,這倒讓莫落依輕松不少,至少在路途上有個聊得來的姐妹相陪,倒也不會太無聊。
此去都城肯定危機重重,莫落依明白皇族貴族之家表面上看去華麗無比,威嚴肅靜讓平常百姓不可輕犯。但其中的陰謀詭計,勾心斗角也同樣是平常人不敢想象的慘烈。若想在其中存活必須步步小心,時時提防,只有如履薄冰般的謹慎也才可以勉強過下來。
但是,人的是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改變的,在那個若你不夠強大,就會被黑暗所吞沒吃掉的法則下,每個人都想活下來,想活的更好,于是就算原本純善的人,也會被逼迫著慢慢走向墮落的深淵,盡管明白的知道最後的結局是萬劫不復,也不會停下前行的腳步。
而就是這樣一個讓人想想就覺得膽寒的所在,卻是莫落依不得不踏進的地方,這讓她覺得很累。
她原本就是一個很單純的人,沒有太多的精力來應付太復雜的情況,可是命運似乎跟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在她失憶後設置了一個到處都是陷阱的局,然後看著她在其中掙扎著想出來,卻因找不到方向而陷進去更深。然後再每一次傷痕累累後就成長一分,雖然這份成長令她更加成熟,但代價也太過沉重。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自己永遠也只如孩子般天真,這樣也就可以遠遠的逃開不去理會那些殘酷的陰謀與斗爭。可實際卻是,自己根本就擺月兌不了命運的推進,只好踏進漩渦,于暴風驟雨中掙扎尋求一線生機……
大概今晚會是最後的一個安寧之夜了吧,莫落依這樣想著往緊里拉了拉身上的披風,不再胡思亂想,關好窗戶,走到床邊,放下床幔,放松身體,慢慢進入夢鄉,享受這有可能是最後的好眠。
睡夢中的她,嘴角彎起,似乎真的做了個美夢,暫時蝶夢莊周的不去理會凡塵滾滾。
清晨,莫落依醒來,看到外面果然是小雨綿綿,但也知道這種程度的雨是不會影響到他們的行程的。
梳洗後,跟著等在門外的宇文梁一起來到盟主府門外,那兒已經聚集了前來送別的家人。
二娘此時在淚眼蒙蒙的看著她,想抱著她說什麼但又被也是依依不舍的五夫人拉著,因為她知道莫落依比她們更見不得離別的眼淚。
三娘和大公子雖然表面上裝著戀戀不舍,但眼神里壓抑不住的喜色還是被莫落依捕捉到了。其實,直到現在莫落依也是不明白自己的存在倒底是什麼地方威脅到他們的利益了,竟讓他們如此急迫的要趕走自己,只能把一切歸根到真的莫落依一定是狠狠的得罪過他們,所以才把這一切都報復在自己這個冒牌的身上,但好在他們也沒做出傷害她的舉動,又或者是沒來的及做她就已經要走了,但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
雨兒此時也正抓著她的衣角,天真的問她這次走了,是不是很快就會回來,還會帶許多好吃的給她,莫落依忍著淚哄著雨兒說自己一定會給雨兒帶好多好多的好吃的給雨兒,讓她吃個夠。雨兒听後高興地說讓莫落依快走,然後給她帶好吃的回來給雨兒,莫落依連連應著。最後還是五娘不想讓莫落依為難,走過來把雨兒抱在懷里離開了。
莫雲深此時已交代完了所有事項,他走到莫落依身前,抓住她的肩膀叮囑著︰
「到那邊也別委屈了自己,不行了就回家,武林盟主府的大門永遠都為依兒敞開著。」
莫落依听了這話再也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淚,在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這話就是對她說的,她覺得自己很幸福。
她多麼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們的關心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莫落依這個身份,但那就「依兒」卻讓她明白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妄想罷了,這時候她甚至有些嫉妒那個躺在冰棺中的女子,也更渴望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還健在,是否在那個角落里思念著她這個記憶里已經沒有他們的女兒。
最後還是莫落森受不了這氣氛,拉開莫雲深抓著她的手,拉著她就向車上走去,還邊對莫雲深嚷道︰
「有我這個武林盟主府的二公子在,還能讓姐姐受了委屈,爹爹就放心吧!」
莫落依任由他拉著,直到上車也沒有再回頭,她害怕自己一回頭就真的把這兒當家不想走了。
綿綿的秋雨還在持續的下著,放佛也在為離別的人感到哀傷。
車夫的馬鞭聲一響,馬車便開始向前駛去,漸漸地走出了送別人的視野,卻晃蕩的莫落依心口發悶。
她拉開窗簾見莫落森正騎馬走在他馬車旁,宇文梁也騎馬跟在他身邊。她本想和弟弟聊聊天,緩解一下心緒,但看到旁邊也正關心的看著她的宇文梁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也知道宇文梁是想真的對她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很抗拒,也許是因為他眼里不時閃過的那種對她勢在必得的霸道讓她舉得不舒服,又或者是他本就有了皇妃,還拿成親做法碼來換取自己利益的那種不擇手段的做法不喜,進而也開始討厭起他這個人。總之,不管是什麼原因,她就是不想和他有太多的接觸。
在看到騎馬跟在不遠處的莫痴夫婦後,她不由眼前一亮,早上光顧著感傷離別之情了,竟把清韻姐姐也跟著他們一起回程的是給忘了。她向清韻招招手示意她到車上來和她一起聊聊天。
繆清韻看到後同莫痴打了個招呼就來到車上和她坐在一起。
而這時侯原本坐在車中服侍的雲碧竟主動說要下去和其他幾個隨行的女婢坐一輛車,說是要叮囑她們一些到都城後需要遵守的規矩,免得給小姐丟臉。
莫落依雖然疑惑她為什麼要故意給自己和清韻獨處談心的機會,但還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