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燭 第五章 痴守誓言

作者 ︰

「思冰燕,有人來看你。」一個警員邊開門邊喊,從他的聲音里明顯能听出怨氣,仿佛他正在做的是一件多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思冰燕隨警官來到探監室,這是間只有水泥牆和鐵柵欄的屋子,里面灰暗潮濕,外面有門、有光,分明就是監獄內外的明顯分界。與其他犯人不同的是,些許是沒什麼希望,也許是她早已厭棄了這個世界,她並不想著出去。當她看到前來探監的人的那一刻,她突然對這個世界有絲不舍,然而卻轉瞬即逝。這個人正是丁宇,他咖啡色短發,大大的棕色眼楮,長而卷曲的睫毛,穿一襲黑色風衣,她突然覺得久經風霜他們終究長大了,而今天她要做的就是和丁宇做一個永久的告別。

「袁海霞已經把一切告訴我了,真的是你嗎?」。他神情里充滿數不盡的驚訝與憂傷。

「現在這個問題還重要嗎,有意義嗎?」。思冰燕苦笑著說,她的反問里暗含著無奈,仿佛所有的解釋與掙扎不僅是徒勞,還讓傷口更裂、更深。

「這不是我認識的思冰燕,她不是這樣的。」丁宇搖著頭,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是」,她的話那麼堅決,像一把刀狠狠插在丁宇的心上,「是你原本就沒有看清我。」她的表情里有苦楚,卻有陰笑,連丁宇都看不透。

「為什麼會是你?」丁宇茫然若失,跟隨思冰燕這麼多年,他卻對她的復仇計劃全然不知。他看著眼前的思冰燕,心如刀絞。

「這個問題听起來怎麼那麼可笑。為什麼會是我?不是我難道是你嗎?那碗粥明明只有我們兩個人接觸過,上面僅僅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指紋而已。」她臉上的那種笑慢慢變成很深很深的無奈與憂傷,充滿疑惑的目光像陰過來的烏雲漸漸落在丁宇的臉上。

「那這麼說……你認為是我了?」丁宇驚訝地看著她,她立刻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她不想這樣認為,但在她心里,事實確是如此。

「我只希望你忘掉我,忘掉我曾給你的傷害,不要那麼恨我。」她看著他的眼楮,露出哀傷的表情。

「恨你?我怎麼會恨你?」丁宇盯著她流露出的神色,很心疼,卻也很無奈。

「那你為什麼要在煮給我的粥里下毒,不要告訴我不是你。」

他瞬間錯愕,原來在她心中真的以為是他下的毒,那一刻他所蒙受的委屈讓他一時難以承受,但他恍然醒悟,意識到思冰燕的意思是她不是凶手,而她只是以為是丁宇,而且她自己本身對世界確實也沒有任何留戀才承認罪行。

「你怎麼能認為是我呢。」他變得很激動,但他注視著思冰燕,想用眼神告訴她,不是他做的,可是思冰燕埋下了頭,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我知道關于鄭邵華跟我之間的事你很恨我,對不對?」她聲音變得很低沉,甚至有些哽咽。

「我沒有恨你,只是心疼你,你不該用這種方式來傷害別人,這樣也是傷害了你自己。」他很溫柔地看著她,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暖的。「我知道你明明是喜歡我的,所以我永遠不會恨你。若不然你不可能在我們一起去郊外那次,冒死為我擋下那只毒蛇的攻擊。」

丁宇說的是真的,她是喜歡他,一直喜歡他。那是高二時一個8月的午後,丁宇載著她說是要去冒險,要給她營造一個浪漫、驚險而難忘的周末。他帶她去了好遠好遠的一個森林公園露營,那里風景宜人,山清水秀,在炎炎夏日顯得格外清爽。她沉浸在這五彩繽紛、美麗絕倫的世界里,感覺像步入了世外桃源一般,笑得燦爛迷人,像一朵最純潔、最動人的白色水仙。看著眼前活潑可愛的思冰燕,丁宇忍不住吻了她的臉,她怔住了,一瞬間她看著丁宇的眼楮,然後慢慢低下了頭,沒有說什麼。丁宇本來以為她會生氣,或是鬧著要揍他,但是她就這麼安靜地低下了頭,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丁宇也不知道是該很高興,還是該怨自己過于魯莽,但從內心深處,他還是很高興。

「走啦」,他故意帶她走進很茂密的森林,在雜草最深的地方他很自然地牽起思冰燕的手,自己扮演一個披荊斬棘的戰士,保護著美麗的公主。這個時刻,在思冰燕心里也是很幸福、很甜蜜的,自從父母去世,很少有人這麼關心她、愛護她,而他在高中的兩年里一直費盡心思靠近她、照顧她。他們就這樣一直往前走,仿佛繼續走,到達的終點就會是幸福。

走著走著,他們突然听到了叮咚的泉水聲,丁宇拉著思冰燕順著流水的聲音找去。不一會透過樹林深處,隱約看到了溪水。

「看,就在前面!」丁宇驕傲地指著前方,仿佛那是一片新的領地,他們歡笑著向溪邊奔去。

溪水很清,石子清晰可見,溪邊生長著茂密的灌木,周圍很近,這樣迷人的景致,兩人不覺有些忘情。丁宇低下頭,想吻身邊的思冰燕,她的唇粉紅薄透,讓人想到春日的蜜糖,她的眼神輕靈憂傷,但足以攝人心魄,長長的黑色鬈發盤成一朵黑色玫瑰,白的皮膚在這濃郁的森林里更顯清純無比。而對于思冰燕而言,眼前的這個少年,帥氣霸道、風度翩翩,他的眼楮很亮、很深邃,像一泊靜靜的湖水,眼神里充滿的溫柔。她沒有抗拒,第一次他們親吻了,他輕輕捧著她的臉,她摟著他的腰,閉上雙眼,身邊的一切都是靜止的,腦海里一片一片玫瑰花瓣在輕舞,而這一對少男少女,成了這個公園最唯美的風景。慢慢地思冰燕內心開始波動,從浪漫的玫瑰雨墜入了漆黑的噩夢︰冬日肆虐的西北風、暗沉的天空、母親病危時煞白的臉、父親乞求的眼神和絕望的背影……她突然睜開眼,掙月兌丁宇,倉皇的往前走。

「怎麼了」丁宇追上來。

「沒怎麼」她眨眨眼說,「哦,這邊陰森的很,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們還是出去吧。」她神情慌張,像一只驚弓的小鳥。看到思冰燕這種神情,丁宇沒有多問,他也知道,她是在找理由開月兌,但他確定她愛他,在他們擁吻的那一刻,她是那麼投入、那麼情不自禁,只是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抗拒。對思冰燕,他一向很善解人意,于是不再追問。

「嗯,好啊,那走這邊吧。」他沿著溪流往北走,她靜靜地跟在他身後。突然她停住了。丁宇發現思冰燕突然停下,也立即轉身,呈現在他面前的是驚人的一幕︰思冰燕震驚而恐懼的盯著他身旁溪邊的灌木叢,一條月復面淡黃綠色,月復鱗後緣微呈淡白色,尾端焦紅色的長蛇正惡狠狠地盯著他,它有將近90厘米長,纏繞在溪邊的灌木叢上,舌頭吞吐幾下,露出威懾的表情,隨即向離它僅二十幾厘米遠的他發起進攻,思冰燕一向最怕蛇,而那一瞬,她竟毫不猶豫地擋到他面前,咬傷她的胳膊後青蛇立即逃掉了。

「冰燕,你沒事吧」,他焦急地說。在不知道蛇是否有毒的前提下,丁宇把襯衣撕破,立即緊緊系在思冰燕胳膊上圍,在撥打120後,抱著她就往外跑。

「沒事,我沒事的」思冰燕掙扎著要下來,但慢慢的她便昏睡過去。丁宇知道情況不妙,跑得更快了,雖然思冰燕很輕,不過90多斤,但他像抱著一個死人一樣累得要死,他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堅持、要加油。在他心里,他懷里抱著的不只是一個人,一個他最愛的人,一個寧願為他犧牲的人,更是一條命,一旦他慢下來她將會永遠離開人世,于是他沒有一刻慢下來。看著她漸漸憔悴的臉,他暗暗發誓,無論她有沒有事,他都要用一生來愛這個女孩,就算是她死了,他也永遠不會去愛任何人,如果她真的能活下來,那今生今世他都只愛她一個人。路途不長,但對于他而言卻像一個世紀,終于在森林公園入口處他把她交給了醫生。經過悉心救治,思冰燕逃過一劫。這件事就這樣告一段落,但對于丁宇卻成了永恆,所以就算之後的一次告白被狠狠拒絕,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她,跟著她。高中畢業,因為家庭原因,思冰燕輟學,丁宇曾無數次提及要幫她,可都被斷然決絕。最終丁宇突破家里的各項壓力,也跟著思冰燕去了北京,他一直對她特別好,她去哪應聘,他就跟著。他們一起當過服務員、一起干過銷售,最後思冰燕去做保姆了,無奈丁宇只好在鄭家附近的汽車4s店里做了銷售。然而仇恨早已讓思冰燕不惜一切代價,所以面對鄭邵華的示愛,她半推半就的答應了,但丁宇的身影在她的腦海中沒有一天離開過。她恨鄭邵華,更恨她自己,在她心中,她早已是骯髒的軀體,早已不配和丁宇在一起。

灰黑色的鐵窗和思冰燕的哭泣聲,把丁宇拉回冰冷的現實。

「你是在乎我的,對不對?」丁宇看著她的哭泣的樣子,想一下子把她摟在懷里,再也不允許別人傷害她,可惜,在他面前隔著一道冰冷的鐵窗,他只能握住她的手。

「早已沒有什麼意義,你還是忘了我吧。」她滿臉淚水,她的淚一滴滴落在他的心里。

「怎麼可能會忘記,我們經歷的一切早已經刻在我的腦海里,沒有你,我自己怎麼面對灰暗的未來。」他深情地注視著她,為她承受的一切而痛心。

「我對不起你。」想到與鄭邵華的過往,她悔恨萬分,但此刻卻只能融作苦澀的淚水。

「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這麼多年你活在仇恨的牢籠里,你該出來了。」他的眼楮亮閃閃的,迸發出希望的火花。

「出來?我還有機會嗎,生活從沒給過我機會。」她絕望的哭泣著。

「如果你有呢」他充滿期待的看著她,「如果你有機會從新開始,能答應我好好為自己而活嗎?」。他的話那麼真切,那麼誠懇,就像是她馬上就能出來一樣。

「我不可能再有機會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新生活對于我而言永遠是一個奢侈的夢境……」她傷心得哭著,又一次陷入了無邊的黑色地獄。

「我會讓你出來的,我一定會想辦法,相信我!」她抬起頭看著他,那堅毅的目光讓她看到光明,仿佛即便明天是末日,他也能帶著她堅強的活下去一樣。

她沒有說話,也停止了哭泣,只是淚在哽咽。

「如果你有機會重新來過,答應我好好生活,為自己而活。」

雖然她很相信丁宇,但這一次她還是絕望了,因為現實沒法改變,但她已沒有太多遺憾,抽出丁宇緊握著的手,她微笑著說︰「你要找到更好的女孩,要幸福……」

丁宇像沒有听到她的話一樣,接著重復剛才的話題︰「你答應我好不好?」他滿懷期待,眼楮里冒出星星一樣的光。

她依舊沉默。

「答應我!」他又一次握住她的手,從他的眼神里她讀到了無盡的期待。

她沒辦法否認讓他傷心,所以她想就算是騙他讓他安心,這也會是善意的謊言吧,于是她很干脆地回答︰「好,我答應你。」

他們就這樣靜靜看著彼此,時間仿佛定格在此刻。

「時間到了。」警員開始不耐煩的催促,他的話打破了兩個人溫暖的夢境。思冰燕就這樣被帶走了,面對她的依舊是無邊的黑暗。

看著思冰燕離去時狼狽而沮喪的背影,他對著她呼喊︰「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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