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拉了惟娉繼續走,邊走邊道︰「我……我知道燈樓後有個小巷子是近路,穿過小巷,正好可以遇到他……我剛走到小巷里,就見幾個人從小巷的另一頭走過來。我怕他們是惡人,就躲到了棵樹後。看情形那些人邊走邊說著什麼。離得遠,想是他們的聲音又低,我也沒听見他們的話。他們漸漸走過來,路過樹邊的時候,一個人忽然冒出一句︰這次計劃周詳,靳澤那廝再會躲,武藝再高,明晚也必上當不可。我听了他們要害靳澤,就探頭出去想看看他們長什麼樣子,不巧他們當中有人發現了我,就說有人在這里,快抓住。我急忙跑出小巷,後面的人卻窮追不舍,一個人還拿刀傷了我的肩膀。這時另一個人沖了出來,救了我,我才逃回燈樓。這事不知道怎麼讓二哥知道了。二哥不讓我今晚出門……可我一定要告訴靳澤今晚有人要害他。」
說著,乞求地看著惟娉,眼圈已是紅了。
惟娉心里暗暗嘆息。一個大家千金,半夜獨自一人跑到大街上,人這樣多,又是魚龍混雜,這樣亂,若有那貪圖銀錢或是作奸犯科的人趁亂把她打暈拐劫了,家人上哪找去?只為見愛慕著的人一面,單獨跟他說上幾句話……現在她又听到了人家的密謀,密謀者只怕殺她而後快,她不老老實實躲在家里,卻跑出來涉險,只為了通知那個人有危機,讓他躲避……
她一心念著心愛的那個人,不顧自身安危只想要他安全。
可她忘了。面對那些人,她是多麼的弱小和無能為力。
惟娉剛想勸碧雲放棄找靳澤的打算。卻見碧雲眼里滿是濃濃的悲傷與擔憂,還有著莫明的興奮和殷切的渴望。
惟娉忽然心里一動。碧雲怎麼會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可她還是做了。只是想為心愛的人做點事。將心比心,若是換作自己,知道了東方熠有危險,定然也會奮不顧身去救……而自己和東方熠來日方長,可以互相向對方奉獻自己的好。碧雲卻不是,可能碧雲能為愛人做的事,只有這一次,或許是一生中的唯一一次奉獻愛意的機會……
這樣的心意惟娉怎麼能勸?怎麼能阻止?
惟娉勸說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默默地跟著碧雲在人群里穿行。
離勤政殿越近。街道兩邊的小吃和小百貨的攤位就越少,一些富貴人家搭的燈樓和休息用的帳子多了起來。
鼓樂聲越來越響,遠遠地,可以看到勤政殿的上方立著個由無數個燈籠組成的飛龍穿雲的巨大燈簇,燈簇把那一方天空都照亮了,下面的皇城反到顯得黑暗了。
人們四面八方地向這里匯集,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有穿著綾羅綢緞的達官貴人,也有穿著麻衣短褐的販夫走卒,大家都戴著面具。邊看兩邊的花燈邊走,步伐悠閑而輕快。
只有惟娉和碧雲行色匆匆。
忽听有人喊︰「開始了!開始了!清雲觀的花車!大佛寺的舞獅!」
接著大家都往一個方向涌。
惟娉和碧雲促不及防,被推到了前面,一起往前擁。不知不覺中就到了勤政殿的下面。
靳澤比她們早到這邊來,莫非也是來看彩車游行?
惟娉很難想像靳澤那樣冷漠的人也會來看這俗世間的熱鬧景象,但也不敢肯定。少不得找一找。
惟娉匆忙一看,先看到一頭披紅掛彩的公牛背駝著一盞巨大的蓮花燈走過來。粉紅紗的花瓣。黃色的蕊芯,上面坐著幾個頭扎小辮的童子。手持了釣桿隨著音樂做著釣魚的動作。蓮燈下的幾個鯉魚燈就跟著一晃一晃地跳動。
圍觀的看客禁不住大聲叫好。
惟娉不及細看,抬頭向四周掃了一圈,見眾多的燈樓中,兩座妝飾尤為華麗的燈樓分立在街道兩旁。
西邊的樓上坐著頭戴九樹花釵的黎夫人和盛衣華服的朱環;東方曉嵐和青雲趴在燈樓的欄桿上向下看,滿臉都是歡笑;周圍站著服侍的丫頭和婆子們,像是在勸說他們要小心。她們頭上珠花寶飾的璀璨華光映在帶笑的臉,顯得一團喜氣。東方熠並不在樓上。
對面的燈樓上坐著清平王妃,昭華郡主和清平王世子,另有一個富態而華貴的中年男子,看那氣度,大概是清平王。昭華郡主也向別人一樣向下看,可燈光搖映間,她一張圓潤如月的臉上顯出一絲落寞的悵然。
勤政殿上影影綽綽,只看有華服寶冠的人,左不過是皇帝一家子在上面,卻看不清是誰。
原來自家的燈樓和清平王府的燈樓相對而立,而且還在皇城根下。
雖然戴著面具,惟娉也心虛地匆忙低頭。被認出來可不得了。
碧雲全不顧這些,她左顧右盼,忽然猛地握緊了惟娉的手,低聲道︰「看勤政殿東角!」
惟娉向那邊去找,看了半晌,才看到一個人臉戴昆侖奴面具,身穿黑底曼珠沙華紋的箭衣,胭脂色瑪瑙蹀躞帶,腰懸黑鞘彎刀,背著手,挺立如松地站在人群里。卻不知是不是靳澤。
碧雲拉了惟娉剛要過去,人群忽然一陣騷動,把惟娉和碧雲又擁入了人群里。人人都伸長了脖子向勤政殿前大街的東面看去。
就見十二個漢子,頭扎紅抹額,身穿畫衣,手持紅拂和彩球,翻著跟頭過來了。他們身後,五個金毛獅子在羅鼓聲中搖頭擺尾地抖著毛,卻是大佛寺聞名京城的舞獅……
惟娉和碧雲也無細看,只在人群里擠著向那個穿玄色底紅花袍子的人接近。人又多,距離又遠,兩人只求那人不要在這時忽然消失在人群里才好。
惟娉邊走邊注意著那個穿黑衣的人。那人在喧鬧潮涌的人群中如磐石般屹立不動,明明周圍都是人,卻顯得他遠離紅塵般孑然獨立。現在惟娉有八分肯定那人是靳澤了。在這擁擠喧鬧的人群當中,能一動不動地站這麼長時間,除了靳澤也沒別人了。
舞獅過去,清雲觀的花車慢慢駛過來的時候,惟娉和碧雲也接近了靳澤。惟娉的心不由得放松了,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花車。
花車由披了紅羅彩綢、角上扎了紅花的兩頭健壯公牛拉著慢慢過來了。車上堆滿了花束,花束正中,有個轉動的影燈,上面畫著八仙過海,隨著燈壁的轉動而變幻著圖案。花束和巨大的影燈下面,一群穿得漂亮的舞優樂妓們扮成八仙過海的樣子,吹拉彈唱,且歌且舞。
就在這時,一個人湊到穿著黑色紅花紋袍子的人身邊俯在他耳朵上說了幾句話,他就轉身就跟那人走了。
他這一動,惟娉和碧雲更肯定他是靳澤。
天下間沒有哪個高大的男人走起路來腳步能像靳澤那樣優雅輕靈,也沒有哪個男人像他那樣身姿優雅。
碧雲的眼楮在面具後瞪大了。「是那個人!昨夜領頭要暗算靳澤的人就是他!」碧雲的聲音因緊張而尖銳顫抖。
惟娉一听,馬上叫︰「靳澤,等一等!」
可這時花車上扮何仙姑的舞優正把大束大束的花拋下來,人們歡聲雷動著去搶那些花。
惟娉的聲音被歡呼蓋住了,靳澤跟本沒听見。
碧雲一咬牙,放開惟娉的手就追了上去。
惟娉立即意識到,這太危險了,那個殺手在暗算了靳澤後,絕對不會吝惜殺掉碧雲滅口,碧雲不想活了不成?
可是叫碧雲,她也充耳不聞。惟娉恨得跺了跺腳,卻是沒法,只好也追了上去。
靳澤和那人走得飛快,惟娉和碧雲跑著一時也追不上。
靳澤和那人走出繁華熱鬧的泰安大街,進入人跡稀少的背街處。
惟娉追著碧雲遠離了繁華的大街,遠遠地听到勤政殿那邊隱隱的羅鼓嗩吶聲漸歇,想必今夜的花車游行快結束了。這時更不敢喊了。一喊,靳澤身邊的殺手就會驚覺,沒準先下手為強,那靳澤和她們就更危險了。
忽然, 地一聲,一束紅色的光柱直沖天空,嘩地一聲在天空綻成一朵大大的銀花,照亮了頭上的那一方夜空。
原來是放煙花了。
接著,密集的 之聲連響,五光十色的煙花相繼飛上天空,在頭頂一朵一朵散開,天空被照得亮如白晝,煙花紅色的紙衣炸成碎片,伴濃濃的硫磺味,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像下了場鋪天蓋地的紅雪。
煙花如雨,碎紅若雪。
碧雲就在這漫天煙花里追上了靳澤。
靳澤回身。
這時又一只煙花升空。煙花在空中炸開的光映到地上,紅紙衣飄落間,靳澤的腰間有鋒利的寒光一閃。
惟娉忽然想到︰壞了,碧雲臉上還戴著面具呢,她這樣急切地沖上去,機警的靳澤誤會之下很可能抽刀相向……惟娉記起東方熠說靳澤︰刀快,致命地快。
惟娉明知道在放煙花的聲音里,她喊什麼也沒人會听到,可還忍不住邊跑邊叫︰「靳澤,刀下留人!」
可是靳澤的刀遠比她想象的快,寒光劃過處,刀已經揮落。
碧雲臉上的昆侖奴面具被從中劈成兩半,伴著煙花雨飄落到了地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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