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娉嚇得呆住了。
不遠處的碧雲背對著她呆呆地站著,不知是不是受傷了。
靳澤把臉上的面具推到頭上。煙花照亮了他的臉,長眉狹目,直鼻菱唇,美若靈狐。
只是那好看的長眉緊皺,眼神也是冰冷如刀。他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放煙花的聲音太響,惟娉離得又遠,完全听不清他在說什麼,只見他唇啟唇閉,然後轉身和那個人走了。
漫天的煙花雨中,他的背影長衣飄飄,卻是頭也未回。
惟娉跑到碧雲面前,見碧雲臉色蒼白如紙,眼里淚水盈盈,全身上下並無一絲傷痕,只是落了一肩一身的的紅紙衣醉屑。
此時的碧雲再不是良好教育打造出的大家千金風範,而是一個無助羞怯受了委屈的十六歲小女孩。
「我們走吧,離開這里。」惟娉輕輕拉了碧雲的手,覺得那只柔軟的小手冰冷如雪。
碧雲不動,看著靳澤消失的方向,低聲喃喃︰「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我根本什麼都沒說……我還什麼都沒告訴他呢!」碧雲忽然掙月兌了惟娉,不顧一切地拔腿又向靳澤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惟娉沒法,也只好追了上來。
一個頭戴紅臉鬼面的人大踏步從黑暗里跑過來,一把抱住碧雲。
碧雲使勁掙扎。
那人拉下臉上的面具,露出英俊如玉的臉來,正是東方熠。
東方熠的神情看起來很惱火,聲音卻很溫和。他看著碧雲,也不解釋。只吩咐︰「烏鴉,你送碧雲娘子回府。」
面目清秀。身材瘦小的烏鴉從黑暗里走出來,向碧雲施了一禮,一言不發地請碧雲上路。
碧雲掙開二哥的手,道︰「我不能走,有人要害……」
「碧雲,別胡鬧了!」東方熠不等碧雲說完,就低聲喝止她,「回府後別再出來。」
碧雲怔怔地看了東方熠半晌。見二哥神情嚴肅而威嚴,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寵著她的二哥。而是嚴肅的家長,這樣的二哥是讓人畏的……碧雲忽然恢復了高傲冷淡的神態,昂著頭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烏鴉跟在她身後,快步消失在燈火當中。
東方熠拉過惟娉,把她臉上的面具掀上頭頂,嚴肅地看著她道︰「怎麼跑出來了?不是不讓你上街嗎?」。
惟娉的眼楮慌亂地躲著東方熠的注視,小聲地道︰「我不放心碧雲……」
東方熠點點頭,很了解地道︰「嗯。一是不放心,二是借機出來玩,兩全其美。」
惟娉給說中的了心思,就含羞帶笑地瞪了丈夫一眼。
東方熠又把昆侖奴面具替惟娉拉下來罩在臉上。低聲說︰「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讓你看出好戲吧。記得,無論看到什麼。也不要出聲。」
說著攬了惟娉的肩向小巷深處走。
相對于身後那燦爛綻放的煙花,這條小巷安靜。黑暗,像屬于另一個世界似的。
走到小巷的盡頭。遠遠地看到一個大帳篷立在小樹林旁。帳篷的前方便是燈火輝煌的高樓……原來他們已經轉到泰安街的背街之處了。
帳篷巧妙地搭在高樓的陰影里。咫尺之處便是繁華熱鬧的大街和高樓,人群的喧囂和車水馬龍的聲音也如在耳釁,可那沉在陰影里,只在門邊泄出一絲燈光的帳篷偏偏讓人生出寂靜荒涼而孤獨之感。
東方熠攬著惟娉的腰躲在小巷里,遠遠地看著帳篷。
惟娉很疑惑東方熠讓也看這個帳篷是何用意,但東方熠說了,無論看到什麼也不要說話,她便壓著滿肚子的疑惑不出聲。
忽然有打斗聲從帳篷里傳出來。帳篷門泄出的那一絲光隨即消失了,幾聲男人的悶叫之後,一個人破帳篷而出,跑了幾步,卻滾到黑暗里。
從帳篷里沖出幾個人來,有人低聲道︰「中了迷香,跑不遠,四下里搜。」
這幾個人就散開來,向各處去搜尋。
有一個人向小巷走過來。
惟娉緊張得緊貼在東方熠的身上,感覺到東方熠摟著她腰身的手臂強壯有力,心里便莫明其妙地安定了。
那人剛走到小巷,就听到有人低聲說︰「這有人,打火來。」
快走到小巷里的人馬上跑著返回去了。
那邊就有人打著火石。跳躍的火苗下,看到倒在地上的人一身黑底繡紅花的衣袍,頭戴昆侖奴面具。分明是靳澤。
「是他。」一個人說,「抬進去。」
幾個人抬頭抬腳地把昏迷的人抬進了帳篷。接著那幾個人退了出來,遠遠地守在帳外。帳篷里卻再也沒亮起燈光來。
靳澤終于還是被暗算了!
惟娉急得抬頭看東方熠,卻沒從他的臉上看出要救人的意思,只看到他明亮的眼楮沉靜如冰,心里的疑惑就更濃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東方熠忽然打了听口哨。
這聲口哨並不很響,卻在喧鬧聲中顯得突兀。
守著帳篷的幾個人便四處望著想找出這口哨的來源。
還有人想走動,沒等邁開腳,耳邊傳來輕微的嘶嘶之聲,接著,他們相接倒在地上。
從黑暗處沖出一批穿青衣,拿儀刀,舉著火把的漢子來。這些人一言不發,一上來便抽出腰間的刀,紛紛向帳篷劈了下去。
那底大帳篷立時四分五裂,眨眼間只剩了支帳篷的柱子,孤零零地立在殘破的碎布間。
帳篷里想是原本鋪著毛織厚毯,此時毯上兩個人衣衫不整地暴露在火把的光照里。
一個錦袍半敞的男人頭頂二龍戲珠的金冠,修身秀顏,正是衛九爺。此時衛九爺盯著他對面的男人,滿臉都是又驚又怒又悲憤的復雜神情。
那個男人背對著惟娉,一肘支地半臥著,另一臂抓著玄底紅花的衣衫掩在腰間,其余的地方全都祼著,火光下只見他肌膚如玉,雙腿結實修長,雖是男人,卻也讓人產生驚艷的感覺。
惟娉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靳澤怕是被衛九糟蹋了。心里不知怎麼的,忽然很難過。
這時一個人在眾人的簇擁下從高樓後面繞了過來,龍形虎步地走到殘破的帳篷邊。
他側身對著惟娉。火光下,只見他穿著青色直裰,腰系絲絛,高大寬闊的身材顯得威壓而霸氣。側臉的線條稜角分明,看著威武而英俊。
惟娉好一會才大吃一驚地認出他居然是景熙帝衛宣。跟在他身後的人,一個是笑彌陀驟夏,另一個玄衣織大紅曼珠沙華花紋的袍子,光是站著,身姿就十分漂亮的人,居然是靳澤。
惟娉忙看向半臥在地上的那個男人。
靳澤好好地站在那里,那這個人男人,又是誰?
景熙帝看到這樣的情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卻是不動聲色,見衛九只盯著地上的那個半luo男人看,便哼了一聲,道︰「九叔,能給朕解釋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衛九這才像從夢中清醒一樣,猛地抬頭看著景熙帝,又從景熙帝的身上移開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皇帝身邊的靳澤。
這時煙花已經放到盡頭,煙花雨已經寥落。
靳澤在忽明忽暗的煙花閃爍中,神情如冰,冷硬如霜。
衛九忽然指著靳澤大笑。
惟娉雖猜到衛九算計靳澤不成,反自食後果,可听他笑得憤怒而悲愴,心里也生出不忍來。
驟夏見衛九並不接景熙帝的話,只是狂笑,便笑道︰「陛下,想必是有些誤會,此地不是說話處,可否請九王爺和……和這位公子移駕到便于說話的去處?」
景熙帝點頭。
驟夏一揮手,就有人上前,扶的扶起地上的兩人就走,拆的拆毀已經殘破的帳篷,只一眨眼間,人和帳篷都消失得干干淨淨。
只有衛九的笑聲悲愴而憤怒的笑聲還在黑暗處響了幾聲。
驟夏帶著人走了,景熙帝和靳澤並沒走。景熙帝忽然向小巷看了過來。
小巷里黑暗,按理說景熙帝應該完全看不到他們才對,可惟娉覺得那雙鷹一般銳利的眼楮似乎看到了他們,並把他們看了個透。
景熙帝道︰「東方將軍,你在附近吧?你還想著能瞞得過朕不成?」
東方熠無聲地嘆了口氣,摘下臉上的面具,拉著惟娉的手,從小巷里走出來,施禮道︰「臣東方熠,參見陛下。」
景熙帝的目光只在東方熠身上一掃,就落到惟娉身上。
惟娉忙摘了面具,福了福。「陛下萬安。」
景熙帝銳利的眼神在惟娉身上停了停,就挪開了,沉聲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東方熠看了靳澤一眼。
靳澤卻不看他,即沒打招呼的興趣,也沒要說話的意思。
東方熠只好說︰「臣昨日接到線報,說是有人要在這里與西蜀的間諜會面,臣就事先安排了人……臣實在不知是九王爺在這里!」
景熙帝看著東方熠,眼神如刀,沉聲問︰「誰給你的線報?」
靳澤淡淡地道︰「我。九王爺手下的人找到臣,報告臣說有間諜和我朝大臣今晚在這里接觸。那人已經被抓,陛下可派人審問。」
景熙帝沉默了半晌,厲聲道;「今夜參與行動的衛士,都打發到邊疆去。如有半點風聲透露出去,殺無赦。」
東方熠的靳澤都施禮齊道︰「是。」
景熙帝又看了看惟娉,溫和地道︰「東方將軍辦差,還要帶著嬌妻,果然是夫妻恩愛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