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牽了過來。
阿伊忽然放心了,柔柔的目光漾過去,似水般繾綣。
以他的身份,父親是不會再驚怪了。其他的?她不敢奢望。阿伊回頭,深深看了母親一眼。妍姜點點頭,福了一福︰「勞煩公子了。」也不多言,扭身便走。
女兒既然願意讓他送回府邸,那麼她就不用多問了。她也不願意到黃府看著別人眉高眼低的。
車內極盡奢靡,綾羅靠枕,梨花木小幾,小幾上還備了許多食盒。那男子看阿伊看著食盒,就取了來,用牙筷夾了水晶蝦餃給阿伊。阿伊有些懼怕地盯著他。
他被阿伊的小模樣逗樂了︰「你不願意吃麼?我看你好像餓了。」
阿伊明白了,他只是拿她當做一個女孩兒看待,並不是一個女子。
她也的確應是個女孩兒。
他一口口喂著阿伊,阿伊就一口口吃掉,不再羞赧。
「你說你是黃翰林家的女兒?」
阿伊吃著蝦餃,點點頭,示意再要一個。
她從沒有從一個男子里得到如此的寵溺。她想起來了蘇媚兒,那個妖嬈可人的女子,每次夫君看她的眼神時總是不一樣的,那是可以溺死人的眼神,而轉向她時,卻好像看著一段雕刻。
她美則美矣,卻是死物。
原來一個女子,是可以從男子眼中得到如此愛意,想到這里,她的口中逸出輕煙一嘆。
「你是黃翰林家的女兒,怎麼會和一個小媳婦在街上玩。」他又問道。
「那不是小媳婦,那是我的生母。」阿伊迎上了他的目光,她忽然覺得,和這樣一個男人說謊隱瞞,就是一種犯罪了。
「哦?」眸中流露出些許好奇,但是他並不驚訝。
已經見怪不怪了吧。
「我……我還想吃。」
其實並不是真的想吃,只是想看他憐惜地喂自己而已。
他再次拿起牙筷,夾了一枚蝦餃,風雅如墨、淡然若雲。
「你叫什麼名字。」阿伊痴痴說。
「小姐可以稱呼小生蕭白。」
「一如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阿伊含嬌帶糯地念著這句詩。
「你可懂得詩句中的意思?」
阿伊一雙美麗的大眼楮閃爍如星︰「阿伊不懂得的,听姐姐們念過。蕭公子可是詩中那個蕭郎麼?」
若是阿伊是個成年女子,蕭白定然要以為她是在公然調戲他了。而此時,他只是把手放在她的發上,須臾,他淡淡笑了︰「那個蕭郎,是我不能攀附的。」
阿伊低下頭,餃走了他筷子上的蝦餃。
他回過神來︰「你還小,不懂這些。」
阿伊垂眸莞爾,靜靜玩著衣袖。
轉眼,到了黃府。阿伊不願下車,盯著蕭白靜靜看著,仿佛要把他刻進她的眸子里︰「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對麼?」
「如小姐所願。」
「我叫阿伊,你要記住我的名字,將來阿伊,是要做蕭郎的妻子的。」她甜糯卻認真地告訴他。
他驀地抬頭。阿伊回身扶著車子跳下馬車︰「我腿腳受傷,你也不來送我一送,見見我的父親麼?」
他本來只想送她到府門,听她這樣說,從善如流的下車,車夫愣了︰「王……」話說到一半就被他風輕雲淡地打斷了。
阿伊裝作不察,進了府門,蕭白跟在身後。
父親穿了官袍恭迎蕭白,同時也對阿伊吹胡子瞪眼。阿伊隨了下人下去後,就不再知道蕭白和父親說了什麼了。她安心等著。
過了一會兒,她便被叫進了父親的書房。
「知錯了麼?」父親一拍書案。
「阿伊知錯。」阿伊頭也不抬。
「跪下!」
阿伊應聲跪地。
黃子澄讓阿伊跪在那里,卻一句話也不說,自己出去了。一刻鐘、兩刻鐘、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時間一點點流淌過去。她小小的身子骨有些顫抖,脊背挺得筆直。
阿伊明白,這就和父親教人讀聖賢書一樣,其中意思並不詳解,只讓學生們一遍遍讀,死讀,死記了,然後再慢慢參悟。父親是讓阿伊自己明白。
這般陣仗,老太太太太早都驚動了,他父女二人置氣,也沒人想管。只那幾個婢僕,眼巴巴等著七小姐出來。七小姐這麼好端端回來了,眾人議論紛紛。煙煙呢?七小姐不是去看她娘麼,怎麼跟個翩翩公子回來了?一時間府里流言蜚語,蜚短流長。
老爺下午的時候下了封口令,甚至連夫人也開始說,誰在提那個公子,立刻打上三四十板子,攆出府去。夫人的狠辣手腕,誰不怕。連那哭個不停管廚子的煙煙的老娘,也不敢多言了。
阿伊跪了一天,到了晚間時分,才有個小廝過來說老太太傳晚飯了。一個丫鬟來牽引著阿伊穿過東西穿堂把她領到後院。阿伊來了後太太才設了桌椅。老太太太太先坐了,幾個姐妹也依次告了座,她最小,不敢逾越了,就跟著上面幾個姐姐學著告座然後坐了下來。第一次和黃府的家人一起用飯,她少不得緊張。屋子里丫鬟僕人也不說話,幾個姐姐也不吱聲,她只低著頭吃自己的那份。吃完了後,每人用一杯茶漱口,阿伊也跟著學了來。老太太單點了她留下來。幾個姐姐告了退下去了。
「阿伊,這一路上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來,過來跟你老祖宗仔細講講。」
阿伊還是往日馴順的樣子,只一雙長睫,盈盈顫抖、宛若驚蝶。她伸出縴手,走到老太太身邊,小小的身子緊緊偎著她。
「阿伊……阿伊和煙煙妹妹一起坐馬車找娘親去,然後馬車就駕到了西區耍猴的地方,煙煙妹妹吵鬧著要看耍猴子,車把式就抱著煙煙看猴子去了。然後我坐在車上等不及,就自己走了……」阿伊揉著衣角,低下頭。
「是車把式把煙煙妹妹抱走了?你家不是在南郊?怎麼跑到西郊了?」老夫人沉著臉,「阿伊不要說謊哄你老祖宗。」
「阿伊哪敢唬老祖宗呢,就是開到西郊了,想來西郊好玩的地方多,是那車把式想帶我們姐妹兩個去玩的。」
老夫人鷹一樣犀利的雙眼盯向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