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淑媛 第九章 池園

作者 ︰

離開清園的時時辰尚早,雲曦決定在附近逛逛。此時春日正盛,蕭府的各個院子都有不同的風格,院子內外的樹木花草也都不盡相同。清園最令人艷羨的一景就是那大片的梨樹,梨花盛開之際猶如天上飄落的白雲,春風一起,花瓣凋零,從枝頭飄落,又在空中盤旋片刻,方才悠悠揚揚得落到地上,讓大地鋪上一層潔白的雪。

而院外有是另一番景象,人工河邊柳樹搖曳,青石路旁梧桐低語……

雲曦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院落,只見院門外一片翠竹,讓通向大門的石子路留下一大片陰影。微風掠過,翠綠的竹葉沙沙作響,猶如女子的低吟。望著這片幽靜的小竹林,雲曦不禁想起了林黛玉的瀟湘館,也是如此茂竹密林,靜謐中帶著無比的哀愁。

雲曦走進院門,只見院門上方的牌匾上赫然寫著「池園」二字,那字自成一體,飄逸灑月兌,猶如游走于雲間的風般無拘無束,暢快淋灕。原來這就是這個身體的父親也就是五爺生前的院子。這郁郁蔥蔥的竹林配五爺倒是相得益彰。

雲曦雖然對池園充滿了好奇,但也心知如今並不是進去滿足自己好奇心的時候,她戀戀不舍地朝大門看了幾眼,想透過這厚重的院門窺見里邊的一角。

桃舒見自家姑娘站在院門口挪不動腳,猜想她必定念起了五爺,想進去看看。如今太夫人雖然態度轉變,卻從未放話讓夫人和姑娘搬回池園,若是姑娘貿然闖進去,恐怕會惹來他夫人的嫌隙。她些許勸說的意味,道︰「姑娘,已近午時,如今回去正好用午膳了。」

雲曦听了向桃舒笑著點點頭,看到她明顯送了一口氣的神情,雲曦不禁暗笑。桃舒向來心比針細,處理事情都是瞻前顧後,很多別人未想到的問題她都能注意到。更難得的是她不是那種風一吹就倒的牆頭草,她永遠都是站在雲曦的角度來做事和考慮問題,有時甚至像個長輩般提醒雲曦哪些事該做,哪些又不能做。以前住在人口簡單的滿園,對于身邊的丫鬟品性如何,雲曦不甚在意。但她有預感,不久後自己一定會被卷進蕭府的明爭暗斗中,到時候桃舒必定是自己的一大幫手。

正當主僕兩轉身離開的時候,「嘎吱」一聲,池園的院門被打開了。雲曦停下腳步,轉頭望去,只見里面走出一位年愈五十的婦人,身穿一件煙灰色的對襟小襖,頭發盤在腦後攏起,用一支檀木簪子固定,兩已經微微泛白。那婦人看到雲曦的面容,身子僵直,不能動彈,只有嘴唇一開一合的動著,哆哆嗦嗦地發出聲音︰「你……你是不是……五姑娘?」

雲曦見她能一眼認出自己,心下疑惑不已。桃舒在她耳邊低聲道︰「姑娘,依著奴婢兒時的記憶,這位應該是五爺的女乃娘寧嬤嬤。」

知道了身份後,雲曦腦海里冒出了更多的疑問。不過容不得她多想,寧嬤嬤已經大步奔過來,握住雲曦的雙手,雙眼凝視著她的臉,顫聲道︰「你一定是五姑娘,你跟五爺長得如此相像。」

雲曦的手被握得有些發疼,寧嬤嬤粗糙的手心摩擦著她女敕生生的肌膚,她不便掙扎,只好出聲︰「你是寧嬤嬤吧。」

寧嬤嬤听到聲音,這才回過神,她忙松開手,向後退了一步,又用衣袖擦了擦濕潤的眼楮,道︰「請姑娘莫怪,老身見到姑娘太高興了。」

「嬤嬤,父親是由你女乃大的,如今又幫他守著這池園,雲曦感恩還來不及呢!」

寧嬤嬤听罷,含淚而笑,牽起雲曦的手,道︰「我听說姑娘的病痊愈了,原本就想去向太夫人求個恩典,讓我見見姑娘,不想才出院門就看到了您。我們別站在這兒了,姑娘進去坐坐吧,讓我好生看看姑娘。」

雲曦有些遲疑,這蕭府的水太深,誰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小動作有多少人看在眼里,又會不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她看到寧嬤嬤喜形于色,如同一棵枯樹被注入了甘泉。對于這樣一位老人,雲曦願意尊敬她,甚至信任她。于是,她最終跟著寧嬤嬤走進了池園。

寧嬤嬤本有一個同五爺同歲的兒子,卻在五歲時夭折了,此後一直無所出。之後她便把所有的青春都獻給了五爺,獻給了蕭府。寧嬤嬤和太夫人不同,她的思想中沒有門第觀念,也不相信府里關于雲氏母女的流言,所以她對雲氏從來都是尊重有加,對雲曦也私下視作了自己的親孫女。雲氏母女被逐出池園的時候,太夫人命她留在池園看管院子。她便帶著幾個粗使丫頭住在池園的下人房中,每日如常打掃,就像五爺和雲氏還在那般,真是十年如一日。而今日,寧嬤嬤終于盼來了已被解禁的五姑娘。

雲曦一走進池園的院門,便見兩邊依舊是文竹夾路,土地下蒼苔布滿,中間一條青石板路竟被打掃得縴塵不染。沿著青石路往里走,便到了正堂前的小院。這里成片地種著有「嬌容」之稱的紅芍藥。如今的時節,那芍藥早已破土發芽,抽出了睫葉,或兩三叢一簇,或五六枝一團,那女敕睫的頂部盤旋婆娑,猶如弱柳扶風的少女。春風拂過,掀起一層層粉綠色的葉浪。

寧嬤嬤把雲曦領到了池園的偏廳,讓雲曦坐在上位,自己去泡了壺普菊,給她斟上,然後面帶微笑的說道︰「姑娘,您快嘗嘗這普洱菊花茶,老身記得以前五爺最愛喝這普菊。五夫人進門後,五爺每日下午都會讓丫頭泡上一壺,在外邊的小院里支個小桌,同夫人邊品茶,邊下棋,或是彈琴吟詩……」寧嬤嬤頓時雙眼空洞,仿佛又看到了遙遠時空中的那對璧人。

雲曦默默地听著,她知道寧嬤嬤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听者,讓她可以全心全意地講述那些陪伴她後半生的回憶。

「姑娘,你當時年紀小,還不能記事,可是我們這些池園的丫頭婆子,哪個沒見過爺和夫人羨煞旁人的身影。他們興許是在欣賞院里的景色,可他們豈會知道,在很多人眼里,爺和夫人站坐在小院的合歡樹下,襯著那片紅芍藥的一幕本身就是一種美景……」

寧嬤嬤依然忘我地講著關于五爺的一切,仿佛是要把自己所記得的一切都一股腦兒的說給雲曦听。

雲曦也漸漸地進入了寧嬤嬤所營造的那個純潔無垢的世界,在那里,她真正認識了自己的父親蕭府的五爺蕭振欽,從前那個概念化的父親慢慢變得形象生動,直至真實得有血有肉。而父親與母親的之間的一切美好得如同僅僅是一個故事,讓即使在前世也只是初識情滋味的雲曦既羨慕又覺得莫名地沉重。

不知不覺已過了午膳的時間,雲曦告辭了好不容易才回到現實中的寧嬤嬤。走出偏廳,踏上小院里的青石路,她看到了矮牆旁的合歡樹,而樹下便是那片還未開花的紅芍藥。忽而想起芍藥還有一個別名叫「將離草」,把這樣一種花種在合歡樹下,不知道是諷刺還是悲哀呢?再開這片紅芍藥,腦海中似乎浮現出那樣一幅畫面︰紅藥艷似火,金蕊撲黃絲,一對儷人坐于花叢邊,男子悠然彈琴,女子嬌媚地依在其肩頭聆听……睜開眼卻不見儷人,入目的只是在風中搖曳的紫睫綠葉,真是應了唐代詩人錢起的那句「主人不在花長在,更勝青松守歲寒」。

從池園走回滿園路上,雲曦甩去那些對眼下的自己顯得奢侈的心思,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簡單的扒了幾口已經微涼的飯菜,她開始思考如今亟待解決的問題。太夫人的生辰還有三天,但雲曦對于送什麼禮物仍然沒有絲毫的頭緒。如果親手繡點什麼,恐怕已是來不及。何況,雲氏的生辰也將近,前不久繡的領衫又被六姑娘奪了去,若是想在她們的生辰前連夜把禮物趕制出來,怕是這瘦弱的身子熬不住。

正當雲曦苦思不得之際,忽見西窗下的琴案,想起方才寧嬤嬤提到太夫人最喜歡五爺彈得的《瀟湘水雲》,心下便有了主意。反正她已在太夫人那兒有了報備,更何況太夫人並不在乎禮物貴重與否,關鍵是看合不合意,不如就在壽宴上彈奏這首曲子,定然合她的意。唯一擔心的便是令太夫人傷心而牽出更多的往事,反倒弄巧成拙。然而,如今這種小心翼翼,百般試探的狀態實在令人焦灼,不如搏上一搏,要麼徹底收了太夫人的心,要麼再次惹了她的嫌,被打回原形或是索性被打發到外面的莊園。

打定了主意,雲曦便開始著手練琴。說來也是巧合,雲曦在前世時從小上的興趣班就是古箏班,上高中前已考到了八級。雖然天朝沒有箏這種樂器,但卻有更為古老的琴。來了這里後,雲曦就把古箏的一些指法運用到了琴上,再加上雲氏適時的指導,這幾年下來,她對彈琴可以說是得心應手了。《瀟湘水雲》這首曲子並不難,雲曦不過練了幾遍,就能彈奏流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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