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陽剛從東邊茫茫雲海中探出紅潤的臉龐,把天空染成一粉妝女子時,位于城東的奕君棋道館就已是門庭若市了。
一大早,一身布衣裝扮、眉目清秀的少年來到棋道館門前,此少年乃顏笑女扮男裝,名為凌風。
這就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棋道館嗎?我倒要看看,這個將自己娘親和弟弟親手殺害的左奕君,究竟是何等衣冠禽獸?
凌風看了看這家氣派的棋道館,便徑直走了過去。誰料,剛到棋道館門口,卻被守門人攔住了去路︰「喂,你是何人?」守門人厲聲詢問道。
少年一臉茫然︰「怎麼?這些時日,左奕君不是在招募輔棋博士嗎?我是來應征輔佐棋博士一職的。」
「哼,就憑你?」守門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屑一顧的笑道。
他隨即心中一急︰不妙,我被擋在外面了,得想法子進去才是。
情急之中,他駁問道︰「難道鼎鼎大名的奕君棋道館是以衣冠和容貌為標準來招賢納士的嗎?」。
守門人一陣苦笑,譏諷道︰「奕君棋道館乃一風雅之地,豈能讓汝等凡夫俗子玷污。」
「凡夫俗子?說的真難听啊,什麼風雅之地,我看分明就是——」他有意放大嗓門嚷嚷起來,可話還未說完,一溫柔似水、不失氣魄的聲音便從門後傳來︰「何事如此吵鬧?」
聞聲後,只見一男子手持折扇款款而來,用‘美男子’三個字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男子身高近七尺,偏瘦;身著一襲繡綠紋紫長袍,外罩亮綢面的乳白對襟襖;烏黑的頭發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髻,套在一精致的白玉發冠之中;從玉冠兩邊垂下淡綠色絲質冠帶,下額系著一個流花結;俊美的五官乍眼一看份外鮮明,相貌雖然俊美,卻絲毫沒有女氣。
原來,他就是干爹口中提到過的左奕君,就是殘忍殺害她娘親和弟弟的禽獸。
一陣突如其來的仇恨感席卷了全身,他緊了緊自己的拳頭,雙眸默默的注視著左奕君,恨不得立馬將他分尸。突然,他回想起莫雲飛對自己的叮嚀︰「小不忍則亂大謀!切勿沖動。」他終于還是強壓住了心中的憤怒。
無錯,想要報仇,就不能沖動,否則,自己的第一步棋就會走錯。
見主子來也,那守門人立刻改變了語氣,諂言道︰「左大人,這小子不掂量一下自己,硬要應征輔佐棋博士。」
左奕君仔細將其打量一番,只見他身著麻布,腳穿芒屩,衣著實乃有些寒酸,卻依舊無法掩蓋他非凡的月兌俗之氣。唯一讓他費解的是,此少年為何生得如此眉目清秀?世間美男子他見得多了,自己也算其中之一吧,但如此貌美如花的少年,自己還是初次見到。
見左奕君用平靜的目光默默注視著自己,凌風一陣不自在,有些莫名的緊張。片刻,奕君隨即詢問守門人︰「他即為應征者,卻為何不讓他入內?」
守門人撓撓頭,低語笑道︰「我見他如此衣冠不整,想必不是文人雅士之輩。」
「胡言亂語!棋海無涯,他是布衣也好,權貴也罷,只要他對棋道有一顆赤誠的博愛之心,就不該將其拒之門外。」奕君怒斥道。
「大人,小的知錯,小的知錯。」守門人連連道歉。
凌風很難想象,這個左奕君還有如此浩瀚胸襟,怎看都不像是殺人凶手。不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此人善于偽裝。干爹曾說,左弈君身為皇城首席棋招待乃眾人知曉,而身為皇上的貼身侍衛除了道上的人清楚,其余的人皆不知情。
見奕君再次將目光對上自己,他恭敬一聲道︰「久仰奕君大明,吾乃應征者凌風,越州人士,自幼好棋術,聞訊前來,特應征輔佐其博士一職。」
「無需客氣,里面請!」奕君同樣恭敬道︰「請隨我來!」。
就在他準備跟隨奕君進入棋道館時,誰料,奕君突然止步。凌風隨即一陣心虛︰為何他突然停了下來?
就在此時,只見那男子突然轉身,命令守門人︰「虎子。」
「小的在!」只見主子原本平靜的面頰散發一絲威嚴。
「給我搜!」奕君突然命令道。「大人,小的不明白您的意思。」守門人很納悶。
「蠢材,我是讓你搜他的身。」男子一邊說,一邊將銳利的目光對上了凌風。
凌風一陣膽怯︰不妙,搜身一定會被發現自己是女兒身!
那守門人不解道︰「大人,您以前從未讓小的搜別人的身啊,今兒怎麼就——」
「我叫你搜身,你問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啊,是!」
語畢,守門人來到凌風身邊開始對他進行搜身。此時,他害怕極了,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渾身在不停的顫抖著;他能夠清楚的听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心跳撼動了他的全身。緊接著,他用底氣不足的目光對上了男子那雙頗具敏銳的雙眸。由于太過緊張,她還是心虛的將視線轉移開了。
這個左奕君,果然不是什麼等閑之輩,他這麼快就懷疑自己是女兒身了?
下人是從他的腳往上搜的,眼看著那雙手馬上就要移動到自己前胸了,她絕望的閉上了眼楮,誰料,奕君卻在此時一聲令下︰「好了,不用搜了,讓他進來便是。」
凌風在心中暗自長嘆一聲,隨即便跟著他進了棋道館。一路上,凌風很是迷茫︰左奕君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乃一女兒身了?其實,不管他知不知道,自己一定要穩住陣腳才是,此刻,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進棋道館,只見其內部裝飾雖簡約卻不失風雅。男子帶著他穿過繁復曲折的走廊,最終來到位于棋道館最北邊的一片竹林庭院內的小屋門前,一棋童隨即將門打開。「凌風,請吧!」奕君對他恭敬的說道。
二人隨即圍著棋盤相對而坐。左奕君持白子,凌風持黑子。少許,奕君道︰「開始吧!」
凌風隨即將一黑子放在了棋盤右上方的大黑點上,奕君毫不示弱,針鋒相對,一顆白子放在了棋盤左下方的大黑點上。如此一來,此大黑點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和奕君對弈,凌風劣勢凸顯無疑,第三步棋就出了大漏洞。
奕君用眼楮捕捉了一下凌風有些慌張的眸子,再看看他有些顫抖的雙手,心中暗自琢磨︰他一定是想把棋下在棋盤右下方的大黑點上,繼續搶佔要地,但卻沒有對準,棋子一下就落在了大黑點的右邊,看來凌風不是一般的緊張。如此情緒不穩定的棋手,自己乃第一次見到,究竟是何原因讓他如此緊張不堪?居然連那麼大的黑點都找不準。不過,這小子倒也挺用心,雖然他的棋藝很不成熟,但是,每步棋他都費盡了心機。
此刻,凌風的情況愈加糟糕,竟然把棋下在了大黑點的旁邊。見他棋術如此拙劣,奕君暗地里不禁一陣冷笑︰哼!小將畢竟是小將,勝負亦是一目了然。
待一回合結束,方才稀稀疏疏的棋盤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犬牙交錯的黑白棋子。棋童細數棋子,結果是奕君以半畝的優勢大勝凌風。
完了,輸得太多,他一定不會讓自己做輔佐棋博士的。
此時,凌風異常的擔憂。誰料,奕君卻說︰「凌風,你就留在我身邊,做我的輔佐棋博士吧。」
他很吃驚,完全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錯了︰「為何?我棋術拙劣,明明輸了那麼多。」
「單論棋術,你的才能的確很平庸,不過,你精神可嘉。說實話,一場對弈居然耗費了一個時辰,我還是首次遇到。下棋的過程中,我發現,你每走一步,都會三思而後行,盡力而為。其實作為輔佐棋博士,更多的不是在于棋術的高低與否,而是一種耐性和精神。實不相瞞,在此之前,我已經拒絕了很多高手。跳出成敗、名義之泥潭,好好圍棋亦足也。棋品如人品,人品不好,心態不好,下棋的境界絕不會高,人品提高了,心態調整好了,下棋的境界自然就會跟著提高。反過來也是很一樣,兩者相輔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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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很難想象左奕君竟然會認可自己,在被宣布成為輔佐棋博士後,他必須暫時居住在棋道館。這個夜晚,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左奕君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如此一個文人雅士,為何偏偏要行凶殺人?還有,白天,他為何要命令守門人搜自己的身。難道,他懷疑自己是刺客?不管怎樣,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一定是懷疑自己是女兒身了。但自己現在必須穩住,如果亂了腳步,以左奕君的睿智,自己必定會葬身于他的棋子之下。如若真被挑明了是女兒身,到時候,能夠自圓其說的理由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