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剁掉了右手三根手指的關函左手持畫筆,獨自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對著一張白紙發呆。
「關大人。」背著包袱的莫管家走進來︰「關——關大人——」「沒關系,你要走就走吧。」
「大人,其實——」「沒有必要說那麼多。玲瓏坊所有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你一個,對你來說,有什麼意思?」
「對不起。」「沒有對不起,我會一直記得,你是最後一個離開玲瓏坊的。」
「嗨!關畫師,那,小的就告辭了,您一定要多保重啊。」莫管含淚嘆氣道。語畢,她便推開房門,朝著玲瓏坊的後門走去。跨出玲瓏坊時,莫管家依依不舍的回頭看了看畫坊的招牌,不由得感慨萬千。
十年了,自從關函創辦玲瓏坊的那一日起,她就是此坊的管家。
「關大人,我深信,您一定會振作起來的。告辭了,關大人,您一定要多保重。」
關函繼續左手持畫筆,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白紙。
我能行的,玲瓏坊是我畢生的心血,不會就此沒落!漸漸的,他的思緒回到了十幾年前。
十幾年前,京城大街的某一角,簇擁著一大群人,熱鬧非凡。人群的中央,一中年男子敲著鑼,情緒高昂的對圍觀的大伙兒吆喝著︰「喂喂喂,大家快來看哦,天才小畫師即將給大家獻藝,待會兒啊,他將用雙手雙腳以及嘴巴同時作畫。啊,現場作畫,一點也不假哦,大家別錯過哦——」
片刻,待全場安靜下來,關函來到了場地正中央的一把竹椅上坐下。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副巨大的白色宣紙。年僅五歲的小師妹拿來了五只沾有不同色彩墨汁的畫筆,並將這五只畫筆分別插在他的嘴上,雙手以及雙足上。
「大家看好了,他馬上就要開始同時作畫了,大家快看啊,大家鼓掌,鼓勵下好不?」霎時,在場的所有人掌聲、歡呼聲、尖叫聲不斷。
男孩開始作畫了,他先用嘴叼著支畫筆在白紙上畫出了鳳凰的頭部,稍後,鳳凰的大致輪廓便順利的完成了,雷鳴般的掌聲、贊許聲再次響起。
緊接著,他同時活動起自己帶有畫筆的四肢來,此時,他的雙手和雙足同時在白紙上作畫。
「哇!這個孩子還真是難得的天才啊。平時我們一心二用都覺得難于上青天,可是,這個孩子居然能夠一心四用、五用啊。」眾人紛紛贊不絕口。
眼看著一幅《百鳥朝鳳圖》就快完成,可是,人們最不希望看見的事偏偏在此時發生了︰關函因為左腳捏著的筆沒有夾穩,一不小心,那支沾有朱紅色墨汁的筆掉落在了地上。頓時,紅色的墨汁濺在了那副即將完成的《百鳥朝鳳圖》上。
「嗨!什麼嘛,真是掃興。」
「是啊,這樣的表演,還真是戲弄人啊。」
……
一眨眼的功夫,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歡而散。
「喂,大家等等啊,先別急著離開。接下來重新表演就是了,我保證,這次絕對不會出錯的。大家,再等等啊!」
眼看著圍觀的人一個個離去,男子不停的勸說著。可是,一切都是徒勞。
「喂,這位小伙子,您就再等等吧。」他勸說著最後離開的一個年輕人。
「算了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改天吧。不好意思啊。」語畢,年輕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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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不爭氣的小兔崽子,我打死你,打死你——」回到家中,怒氣沖天的師傅一個勁兒的用馬鞭不停地抽打著關函。
「師傅,住手啊,不要再打了,師傅。在這樣下去,師兄會被打死的。」五歲的小師妹哭泣著哀求道。
「關函。」「在,師傅。」他忍痛回答道。「你沒忘記,自己的身份吧?」
「師傅,徒兒當然沒有忘記。徒兒深知,自己原本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孤兒,承蒙師傅收養,才得以撿回一小命。」
「好,既然你明知自己是無依無靠的孤兒,那師傅問你,師傅平時是怎麼教你的?」「師父常說,我本是無依無靠之人,唯有自己練得一身的本領,方能繼續存活于世。」
「哼,練得一身本領,那你說,你現在,練好了嗎?」。「回——回師傅,還沒——」「還沒有就給我繼續苦練,你個不爭氣的東西,下次要是再出錯,看我不親手砍下你的雙手。」他再一次向這個弱不禁風的男童揮起了粗大的馬鞭。
從此,他便開始每天苦練同時用雙手和雙腳以及嘴巴同時作畫的奇功。
關函再一次從兒時的回憶中回到現實。他張開雙眼,盯著面前那張白色的宣紙,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以及雙腳。
玲瓏坊不會就此完蛋的,我一定會重振金縷坊。
他舉起了拿著畫筆的左手。畫紙上一筆筆瀟灑的筆墨時而如雲般輕盈;時而如風般灑月兌;時而如流水般長流;時而如烈火般激烈。片刻,一張畫風唯美精湛的佳人圖完成了。
只見畫中的女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冰肌藏玉骨,襯領露;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清風輕搖拂玉袖,湘裙斜曳顯金蓮……
關函隨即一陣突如其來的頭暈,他不解,為何畫中女子的身影和容貌會是如此的熟悉?那眼神、那姿態、那身段,以及那與生俱來的月兌俗氣質——
是她,完全就是她。古夢,那個曾經深愛著他的女子。
即刻,他腦子一片混亂,他不明白,為何自己會不知不覺的將她畫了出來。這樣的身影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在自己的腦海中浮現,自己想抹也抹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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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管家,今晚在古夢用夜宵之前,將這個放入她的湯中。」蘇兼默畫師對他吩咐道,隨即將一顆圓形顆粒的藥丸放入了他手中。
「安魂丸,放入水中,便立刻形成安魂湯,據說,服用此藥湯之人,足以昏睡三天三夜。」
「無錯。你今晚一定要將這顆藥丸放入她的湯中,因為,我們接下來這幾天的廝殺行動,一定不能讓她知道,更不能讓她目睹。」「我懂了。」
「謝教頭。」他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男子。「蘇大人,碧雲坊那邊,所有的放箭手都已經安排妥當了。明天,等時機一到,我發暗號,到時候,將所有參加畫展的人一舉殲滅。」
「記住,不能留有一個活口。這些人當中,很多是享有兵權的人,唯有將他們事先一舉殲滅,到時候,我帶領的人馬才能順利的進入皇城。那時候,那狗皇帝即使反應過來,也無從調遣任何一支軍隊,如此一來,我們才能成功擒王。」
「我明白了,你盡管放心,明天,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你的紫硯坊。」
「待紫硯坊的事情辦妥當之後,立刻快馬敢到銀山軍營,我在那里等候消息。時機一到,我就帶領博翼公在內的十五萬銀山軍直逼皇城。到時候,一定要讓那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跪著求我。」
次日一大早,紫硯坊早已是熱鬧非凡、門庭若市了。莫管家在門口不停地招呼著應出席畫展的達官貴人們。
「呵呵,楊將軍,您來了,里邊二請,里邊兒先坐著。」
……
半個時辰後,所有的人都來齊了,紫硯坊的迎賓樓內已是濟濟一堂。片刻,蘇兼默畫師對大家說︰「讓各位久等,實乃不好意思。十分感激諸位的大駕光臨,此次畫展即將展出的畫主要是出自我本人之手……」
蘇畫師隨即用手勢暗示了一下站在門口的莫管家。隨後,莫管家偷偷地將迎賓樓的門關緊,緊接著,他一個手勢揮向了外邊的那些黑衣人,很快的,整個紫硯坊所有的門都被緊閉了起來。
緊接著,迎賓樓內,蘇兼默依舊一幅笑臉道︰「諸位,在大飽眼福之前,我需要大家做一件事,那就是——請你們給我去死吧!」
此話一出,全場一片啞然,眾人皆流露出極為恐懼的神情,疑惑不解。他們完全都還不相信,眼前的這個瞎子畫師剛才所說的那番話是真的。在場的不少人使勁的搖了搖頭,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因為,他們還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里,才會听到這樣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他們並不是在夢里,即將發生的事情,是千真萬確的。紫硯坊即將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隨著蘇兼莫畫師一個手勢,隱藏在高牆窗戶外面的、一個個穿著黑衣的弓箭手隨即打開了窗戶,直接將箭頭對準了在場的所有人。
「唔呀呀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要殺掉我們?」
「你問我,我怎麼曉得?怎麼辦——怎麼辦——難道,我們全部都要死在這里了嗎?」。
「不要——不要——不要啊!我家中還有妻小,我要是死在這樣的地方,他們該怎麼辦啊?」
……
所有人焦急的議論著。或抱頭痛哭,或發瘋的搖著頭。
蘇兼默冷笑一聲道︰「哼,這就是你們長期以來欺壓百姓,助紂為虐的最終下場,來人了。」「在。」「給我放箭!」「是。」
隨著蘇兼默的一聲令下,頓時,一股密密麻麻的箭如雨般飛向了所有人。頃刻間,哀號聲、哭泣聲、尖叫聲、掙扎聲混成了一片。迎賓樓內,鮮血四濺,腥味彌漫。鮮血染紅了地面和雪白的牆壁。不一會兒的功夫,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蘇大人。」莫管家進來說道。「你現在立刻快馬加鞭趕往銀山軍營與博翼公會合,並跟他說,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妥當了,讓他盡管放心走下一步棋便是。」
「遵命。」莫管家隨即從後門出了紫硯坊,騎上了一匹備好的馬,並飛速的奔向了銀山軍營。
血腥味彌漫的迎賓樓內,蘇兼默扯出隨身攜帶的白色手帕拭去了濺在自己臉上的鮮血,並對站在一旁的衛公公說道︰「衛公公。」
「在,在,蘇——蘇大人有何吩咐?」由于事先看到了血腥恐怖的一幕,現在的他渾身還在不停地顫抖著。
「今天的事情,多謝你的配合。」「蘇——蘇大人,哪——哪里話,呵呵!」他苦苦的冷笑著,欲將自己內心的那份恐懼掩蓋。
「衛公公。」「小,小的在——」「今天發生的事,你是目睹者之一,可千萬不要對其他的任何人說起,否則——」「是——是——」
蘇兼默突然拔出了劍,並一步步逼近衛公公。
「蘇——蘇大人,你放心,請你相信小人,小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去的,小人一定守口如瓶。蘇大人——蘇大人——」他被嚇得步步後退,不料,蘇兼默直接將那把劍扔給了他︰「交給你一個任務。」「什麼?」
「我吩咐過,今天的事情必須辦的十分周密,不能有一點馬虎。你現在就用這把劍去清茶一下,還有沒有生還者。如果有,就立刻——」「明——明白了,蘇大人。」
蘇兼默隨即離開,一頭霧水的衛公公拿著那把劍發著愣。
我的個老天啊,這究竟要我怎麼檢查啊?怎麼才曉得哪些人還活著啊?莫非要我拿著劍,一個個的去刺不成,如果是活人,一定會「哎喲」一聲叫疼的吧。天啊,自己活了大半輩子,這樣的事情,還是頭回做。
想到這里的衛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楮搖了搖頭。
沒辦法,這是上頭的命令,否則,自己也會——
他硬著頭皮,拿著劍,畏畏縮縮的來到了一具尸體的旁邊。
這個人究竟死沒死?還是試試看吧。
他用顫抖著的雙手舉起了劍,朝著那具尸體使勁刺過去。頓時,鮮血四濺,濺到了他的眼楮里、嘴巴里。
「我的媽呀,呸——惡心!真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