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月朵去了只一會兒,就淌眼抹淚地回來了。王氏忙問她怎麼了,她癟著嘴兒抽噎了好半天,才哭道︰「那個人……那個人不吃飯,還把盤子打翻了。」
「什麼?」安然正坐得好好的,听了月朵的哭訴,不禁跳了起來。王氏也很驚訝,問著月朵︰「他為什麼不吃啊?你沒問清楚嗎?」。
「他不說,」月朵哭道︰「後來見我問急了,就把盤子摔了。」
看著面前梨花帶雨的月朵,安然一股氣只覺從腳底板竄上來,把袖子一挽,也顧不得王氏的男女大防了,就氣沖沖地出去了,月朵忙跟了上去。
安然騰騰地走著,火氣沖天,一腳踹開了西廂房的門,也沒看里面的人什麼反應,就大吼著︰「你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兒呀?好端端地給你送飯,你還不吃。這也罷了,竟然給我的丫頭臉子看,還摔了我家的盤子,你知不知道一個盤子多少錢啊?」
展塵翻了一個身,臉正對著安然,手從懷里模索了一陣子,掏出一張泛黃了的紙,遞給安然。安然莫名其妙地看著展塵,丈二和尚模不著腦袋。打開紙張看了看,原來是一張百兩的銀票。安然雙手一合,揣到袖子里,眉開眼笑地說道︰「原來你不是身無分文啊,既然有錢,那欺負我的丫頭、摔了盤子的事就算了吧。」
讓月朵打掃了房間,安然轉身就要離去。展塵卻出聲了︰「一百兩,除了賠你家的盤子,能讓你親自喂我吃飯嗎?」。
「什麼?」安然又跳了起來,頭在門框上狠狠地撞了一下,臉上痛得扭曲起來,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眼睜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你這麼看著我干什麼?」展塵悠閑地躺在那兒,好笑地問道︰「是不是見我長得太好看了?」
安然被他氣得無語,不由從袖里掏出了那張發黃的銀票,甩到他臉上,同時嘴里也不閑著︰「想讓我喂你?也不照鏡子看看你的臉?你以為我是你的丫頭嗎?」。
展塵也不生氣,默默地收了裝進懷里。安然氣不過,轉身走了,過了一會兒,又覺得要是不管他,他不還是得餓著嗎?于是重新拿了盤子撿了菜,想讓月朵送去,也不知道月朵受了什麼驚嚇,竟死活都不去,只好自己親手端了送過去了。
展塵正歪在床上,滿頭大汗。安然把盤子放下,不由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展塵似乎痛得很厲害,眼半眯著,躺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安然嚇了一跳,這人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可別死在家里啊。想到這里,不由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額頭,燒得燙手。
安然縮回了手,搓著下巴在屋里走了兩個來回,方定了神說道︰「今天讓你到醫館里去,你卻偏偏暈了,現在這個樣子,又到了晚上,可讓我怎麼辦好呢?也罷,幸虧我今兒買了不少藥,我就撿那清熱解毒的給你熬上一碗,不管怎麼樣,只要你不死就好。」
展塵抬頭瞪了她一眼,吃力地說道︰「你就那麼怕我死啊?」
「也不是,」安然露出兩顆小虎牙,笑了,「怕你死在家里頭,要是官府里追究起來,可就是我的麻煩了,到時有嘴也說不清呢!」
展塵閉了眼不再看她,估計是被她氣得不輕。安然也不管不顧,自去屋里找了買回來的藥,一樣一樣看了。前生她對這個本就有所研究,只是從來沒有應用在人的身上,這次踫著這樣的危急事情,她只好趕鴨子上架了。
挑了七八樣,安然喊來月朵,吩咐她拿去熬了,自己又來到西廂房,推門進去,展塵依然歪在那里,只是一張臉已經疼得蒼白,嘴唇卻紫得嚇人,人也無力地閉上眼。
安然見了他這個樣子,心里也難受,放輕了腳步,走到他面前,柔聲喊著︰「展塵,你這會子覺得怎樣?」
展塵听到人聲驟然睜開眼,卻是她,于是沒好氣地說道︰「死不了。」
安然被他甕聲甕氣的話給逗樂了,不由拍著手笑道︰「你這人還真是奇怪呢,人家好心問問你,你卻這麼一副模樣。難不成不食人間煙火不成?若是我不救你,你看看能不能死掉啊?」
展塵見安然又拍又笑的,眼神不由也柔和起來,雖然還是痛心徹腑地疼痛,但是卻覺得沒了剛才那麼難以忍受了,他真想安然陪著他說說話兒,可是話到嘴邊卻變了味︰「誰讓你發好心救我的?」
這一問可把安然氣了個怔,愣在那兒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用手指著展塵,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這個人真是把我氣死了,沒想到救回來一個白眼狼。」
安然說完,氣得就想走出去,想想又怕展塵出什麼事兒,于是就倚在門框上看天上的星星。展塵本來見安然邁出了腳兒,心里就揪起來,想要出聲挽留,卻又磨不開面子,結果安然自己就倚在那兒,一動不動。他不由看呆了,也忘了此刻的巨大疼痛。
兩個人就這麼一個站一個躺著,誰都沒有說話,唯恐破壞了一室的靜謐。直到月兒升起,安然才意識到天已晚了,就要去廚下看看月朵熬好了藥沒有。
正巧,月朵端了一個托盤往這邊走來,安然心里一喜,迎上前去。托盤上,一大粗瓷碗黑乎乎散發著濃烈草藥味的藥汁,正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月朵走到門口,卻猶豫著停了腳步,不敢進去。安然奇怪地問道︰「你作甚麼停下了?這藥還要我喂他嗎?」。
月朵小聲膽怯地說著︰「三姑娘,我怕。」
「怕什麼?」安然的聲音陡然拔尖了,「難道他是老虎,吃了你不成?」
月朵不管安然怎麼說她,只是一味地後退著,氣得安然端過粗瓷碗,進了屋,甩上門,一邊憤憤地說道︰「也不知道你這人怎麼嚇唬人家了,我的丫頭連見你都害怕?難不成你還長了三頭六臂不成?」
見展塵不吱聲,安然拿了一個小木杌子坐在床前,用力地把他的頭扶起來,後面墊上一個大靠枕,采用瓷勺舀了一勺藥汁,吹了吹,送到他嘴邊,嘴里說著︰「喝藥了,喝了藥之後,說不定你就好了呢。」
展塵乖乖地喝了一口,安然接著又舀了一勺,就這樣一勺一勺地把碗喝了個罄盡。安然滿意地點頭兒笑道︰「你這個人還真不怕苦呢,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