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的拍了拍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
三哥已經走到了亭口前的石階上,我一急,沖了過去,拉住三哥。
三哥回過頭來,看著被我拉住的手,笑,卻沒有說話。
我看向他,緊緊地盯著他的雙眼,一鼓作氣,問︰「三哥,你可還要我等你?」
他愣了一下,飛快地垂下了眸子,快得我看不清他眼底閃過的那抹究竟是傷痛還是嘲弄。
我的心微微地沉了下去。
「我及笄那天,听見你跟皇大爹的請旨了。」
三哥仍是垂著眸子,臉上一如既往的看不出喜怒。
我的眼淚不爭氣地就涌了上來,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轉,我听見我的心被緩緩撕開的聲音。
「三哥,昨天,在醉紅閣的廂房里,我看見梅月了。」
「三哥,里面的人,不是你,對不對?」
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停不住地往下掉,聲音微微地發顫,感覺到被我握住的那雙有些僵硬的手,我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吼了出來︰「三哥你說話啊,你告訴我那不是你,你說啊!」
三哥掙開被我握住的手,沉默地看著我,那一雙清俊如水的眸子,我看不出一絲情緒的變化。
我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撕開,然後重重地砸下來,我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止不住的眼淚拼命地往下掉。
痛得身形開始發晃,我捂著自己的心口蹲了下來。
我開始笑,大聲地笑。
不是早就知道是這種結果了,為什麼承受不起?
明明是自己要一個了斷的,為什麼還會撕心裂肺的痛?
三哥突然也蹲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抱住我。
我把頭窩在這個自己日思夜想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下去,用盡我全身的力氣。
良久,我听見三哥因疼痛而發出的悶哼聲。
然後,我看見三哥肩上,背上,還有胸前被血從肩頭上流下而染紅了白衣。
我開始哭,大聲地哭。
我推開他,一個踉蹌,我們兩個都跌坐在地上。
我盯著他發紅的雙眼,緩緩開口,「要我,還是她?」
三哥沒有說話,雙眼似乎更紅了,薄唇抿得緊緊的。
我一下子就笑了,笑得撕心裂肺。
我從胸口扯下一塊環形的玉,狠狠地摔到地面上,然後站了起來,看著面前這個滿身鮮血的男子,看著那張喜了念了八年的臉,慢慢地平靜下來。
花開好了,時光靜聆,不對的,只是人。
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麼三哥,我放手,放過自己,放過你。
我轉身,離開。
我擦干眼淚,平復了自己的情緒,神色如常地走出澤園,這個在我心中曾經佔據了重要位置的地方,終是要別了。
澤園門口,我的馬車如常地停在一邊。
我回頭深深地看了看,小喜過來牽我,正準備上車的時候,我突然看見小喜欲言又止的表情,千言萬語蘊于月復中卻無法言明的那種眼神,她擔憂地看著我。
然後我發現,那些跟了我好多年的車夫們,尤其是領頭的崔叔,一概用那種擔心而又著急的眼神望著我。
我頓時驚了,難道我的情緒表現的那麼明顯?
我努力地調整著我的情緒,企圖露出一個笑臉,好讓他們安心。
自己失戀就好了,弄得身邊人人自危總是不好的。
我一直都是一個善良的人。
于是小喜攙扶著我上了馬車,她反常地坐在駕車的崔叔身邊沒有隨我進去。我疑惑地看了看她,她用那種擔憂的眼神飛快地看我一眼,便低下頭去。
我心中那個郁悶啊,難道我的臉上寫著「我被拋棄了」幾個大字。
正當這種悲憤的情緒要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他們為何用那種擔心而又著急的眼神看著我了。
自個兒主子的馬車被別人佔了,卻敢怒不敢言的那種憋屈︰一方面得罪不起這個尊神,另一方面卻又怕被主子責罵。
那些跟隨了我多年的同志們,辛苦你們了。我知道,捍衛主子所有物的主權畢竟是件不容易的事兒,尤其是當你們遇到這麼一個以不要臉而著稱的普七豬的時候。
我走過去,用眼神掃過鋪上的男子,然後腿一伸,用力地踹了過去,聲音其冷無比;「滾開。」
有時候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總是能對這個別人都退避三舍的雙重人格男那麼肆意妄為。自從他第一次放過我之後,我總覺得他不會對我真正的生氣,這種感覺在經過多次驗證之後我便愈發放肆。
普七豬嗖的一聲跳了起來,乖巧無比地坐到了一旁的角落。
這廝居然這麼听話?我疑惑地用眼角瞟了過去。
只見那廝安安靜靜地坐著,用一種寵溺而心疼的目光看著我。
嘩啦啦的,我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每個人眼神殺傷力的武力值都迅速狂飆,讓我覺得那麼不淡定?
我鄙視然後無視地忽略他的存在,自個兒窩到一邊玩去了。
翻來覆去地翻了幾個身,終不能眠。我爬起來大吼了一聲,「崔叔,去江陵邊上。」
吼完,便又爬回去繼續睡了。
一路折騰下來,到了江陵邊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遣了車隊回去,也不讓小喜跟著。小喜先是擔憂地看了看我,然後在普七豬猶如冰封的眼神里漸行漸遠。
黃昏的江風寒意里帶著濕氣,拂在臉上微微地生疼。
紅霞映天,滿目滿目的橙紅毫無章法地拼在一起,竟然有些觸目驚心的荒涼。
彎下腰,把鞋子月兌了丟到一邊,我提著裙擺,沿著江陵的淺灘一步一步地走。
深深淺淺的腳印小巧地刻在沙灘里,一步一步,歪歪扭扭。
偶爾襲來一撥撥浪花,沒過凌亂的腳印,平淺的沙灘恢復成原來的模樣,柔軟而平滑。
走過的痕跡,終是被遺忘得干干淨淨。
我回頭,看著找不出自己走過的痕跡的淺灘,心頭說不出的滋味。
然後便看到普七豬,一手提著一雙鞋子,赤著腳,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後面。
我停住腳步,看著他。
他提著兩雙鞋子,艷麗的桃花眼很難得的呈現出一片寧靜,臉上斂去了平日里的寒氣。
我竟沒發現,原來他也可以這般溫柔,過于俊美的五官下隱隱地散發著艷麗的氣息,妖孽般地媚人。
秋風吹起他的發,微微的凌亂。
他長身而立,迎著風望向我。袍角已經被江水打濕了,皺皺巴巴地貼在身體上。
我突然就樂了。
看著面前這個狼狽不堪的男子。
我沖過去,一把推倒他。
他一個踉蹌,倒在青藍色的江水里。大紅的衣袍透著江水大片大片地鼓起來,成朵成朵的,映著他艷麗的五官,在這橙紅連天的映襯下,竟然有種奪人心魄的妖嬈,嫵媚成嬌。
我看著他,笑得花枝亂顫,忘記了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了,于是一個疏忽,被他伸過來的魔爪一拉,我光榮地也跌進江里。
幾個撲騰,喝了滿肚子的江水之後我終于從水里站了起來,拖著濕漉漉的小身板往岸邊走。
而普七豬早就爬起來了。此時正光著上身,圍著剛剛生起來的篝火,烘著他的大紅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