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記得那是一雙有些舊了的球鞋,順著沒有穿襪子的腳腕往上看去,光滑的小腿肚一直到彎曲有致且富有彈性的膝蓋上。接著便是強烈的太陽光,倒映在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珠里,閃爍著灼熱的光芒。兩道充滿了野生動物般散漫狂野的目光,猶如兩顆尖細的鐵釘,一瞬間牢牢地釘在了心髒上,再也無法將它們拔出來。
如波的心底深處,每每想起那一幕,便會涌上一陣久久不能平息的劇烈悸動。那個有著野生動物般目光的少女,就是在那一刻成了他懵懂歲月里,無法忘卻的初戀情結。
到初中時如波仍舊個子不大,在同年齡的同學中屬于矮小的那一類。但是他的成績卻特別的優秀,在整個年級里學習成績總是排在第一位。只是他的性格猶如他的樣子那樣縴縴弱弱,甚至比女孩子更加內向。所以常常遭受到那些嫉妒他的同學的欺負。
記得那天放學後在學校的操場上,忽然間幾個同學上來將他圍在中間,然後一把搶下他的書包丟在一邊。在一陣惡作劇的哄笑聲中,他被七手八腳地按在地上,其中一位女同學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口紅,帶滿臉惡作劇的神情,開始在他臉上亂涂亂畫。他哪里是他們的對手,只能做著無奈的掙扎卻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干什麼你們!都給我放開。丫滴!最見不得就是你們這種只會以多欺少的孬種。有本事就和我來較量較量。」
如波不知道那幫同學是怎麼就丟下他逃走的,一只細長好看的手便伸到他的面前。他看到一雙穿著有些舊的球鞋的腳,光滑的肌膚和彎曲的膝蓋,比他高一個頭的身影。然後他被一把拉了起來,眼前一雙狂野的目光盯在他的臉上,濕濕的紙巾在他的臉上輕輕地抹過。
「沒事吧?你!」
「嗯,沒事,謝謝你。」如波漲紅著臉,低著頭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邊有些尷尬地小聲地嘀咕到。
還沒有等他來得及從羞恥中回過神來再想說幾句話時,那個女孩便朝他善意地笑笑,然後轉身離開了。後來他在好多教室的窗外,忽悠來忽悠去地,裝著沒事般地尋找著那個女孩,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未能如願。加上他原本就不善言語,更不好意思開口去和別的同學打听。初中畢業後他以優異的成績,居然直接考入了重點大學,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回過那所中學了。
說來奇怪,人家說女大十八變。可是如波進了大學後,不光是身體不斷地往上竄,性格也變得開朗還善言善語的,完全沒有了少年時期的羞怯和縴弱,成了一位走到哪里都令人矚目的帥哥。但他一直都沒有認真地談過戀愛,直到遇見了姍。
姍那雙明亮的眼楮,雖然沒有了那份野性般的狂野,但是仍舊殘留著過去的痕跡。姍只記得他是初中時,隔壁班級的一個羞怯不起眼,成績卻格外地優秀的男孩,卻不記得曾經有過那麼一個片斷。可是如波無所謂姍記不記得那個小插曲,他只知道再次遇見那雙讓他久久難忘的眼楮後,心底的情結便如風箏般地,從他的手里飄出去,飄得高高的遠遠的。
他想雖說那目光已被柔情替代,那一定是歲月的造就,就像他少年時期的痕跡早已不復存在那樣。于是很快,如波和珊就從熱戀走進了婚宴。
結婚的那天,姍的雙胞胎姐姐瑚風塵僕僕從國外,趕回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如波驚異地發現那雙,充滿野生動物般散漫狂野的眼楮,猶如兩顆尖細的鐵釘,一瞬間穿越歲月的空間,再次牢牢地釘在了心髒上。瑚也驚異地一眼就認出了他。
酒席的間隙,如波和瑚站在宴席廳外的陽台上。有些醉意的瑚說︰「多少次在夢中遇見過你,可就是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場面上見面。初中的時候經常遠遠地跟在你的身後,偷偷地擔心你被其他同學欺負。有好幾次為了和企圖作弄你的同學打架,被老師和爸爸媽媽教訓過。後來爸媽將我轉入了另一所學校,還沒有來得及再去找你就畢業了。以後一直和許多同學打听過你,都沒有結果。沒想到你卻成了珊的新郎……」
瑚有些遺憾的雙眼里竟然布滿了潮濕,欲言又止地咽下了許多想說的話。如波取出胸前帶有余溫的白手絹,猶如當年那濕濕的紙巾一樣,輕輕地在瑚的臉上抹過。未等如波開口說話,瑚又如當年那樣對他笑笑後,默默地轉身走進了宴席廳。
如波抬頭看見夜空上明亮的圓月,那月色如此的幽然,偶爾會有幾片雲悄然地在月亮的前面飄過。于是,徒然生出的寂寞和遺憾的感覺,也在月亮的面前緩緩移動著。
新娘子姍幸福熟悉的笑聲從婚宴廳里飄了過來。如波的心里泛起一陣波瀾,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將那段其實是對瑚的初戀情結,永遠地鎖進記憶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