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乖道︰「統統不許打岔。繼續听我講。後來那天晚上,結束了一天的勞作,郁簫回到家中。听到小巷中人聲嘈雜,郁簫生性不愛管事,就提起門閂,準備閂門。誰知門外突然跑進來個人。」
風晴雪嘆道︰「你不必告訴我。我也猜得到是誰了。」
茶小乖笑道︰「你自然猜得到。姜少俠一身是血,早撞到了郁簫懷里。郁簫嚇了一跳,少不得後退了一步。姜少俠怕她驚叫,慌忙抬起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四面一望,卻見郁簫家中甚是淒涼。不大的院落中,除了一張石桌,一張石凳,一棵巨松,再無他物。而這些,又有那一個能夠藏人?
「姜少俠正在仿徨無計,猛听背後有人高喊︰‘莫叫殺害掌門的混蛋小子姜羽戈逃掉!’‘血債必須用血來償還!’‘這里有血跡。那小子受了傷,跑不遠的!’郁簫听了,不覺就是一怔。
「就忍不住問︰‘你……’姜少俠皺眉道︰‘抓我的。’又說︰‘姑娘放心,必不會連累于你。’
「說著跺一跺腳,就提一口真氣,正要向上縱越,離開郁家。可憐他受傷太重,還沒躍起半尺,人早已墜落在地。口中鮮血狂噴,人,卻是一時動彈不得了。郁簫畢竟心軟,不忍看他痛苦不堪的樣子,少不得伸出手,就要將他扶起。卻听‘ 當’一聲,兩片門板,早被人踢飛。余勢不絕,飛出的門板,又將郁簫家中的石凳裝了個粉碎。
「郁簫見狀大驚,正要問羽戈︰‘你究竟是招惹了什麼人。’就見有一對鐵塔般的中年漢子,緩步進入院中。又有數十名年輕弟子,手持利刃,紛紛跑入。面對羽戈,他們恍若不見,只是迅速排成了兩行隊伍,分南北站立,一個個雙腳分開,與肩同寬,雙拳背在背後,神情甚是威武。
「突然又有數十名弟子,手拿嗩吶鑼鼓,一面吹奏,一邊排成兩隊跑入。姜少俠見了這陣勢,少不得微微皺眉,低聲道︰‘他……他怎麼也來了……’郁簫順口問道︰‘誰?’卻大覺有趣,只看得是津津有味。猛听先來的那數十名弟子突然一起扯開嗓子,大聲吼叫道︰‘文成武德,仁義英明,千秋萬代,一統江湖。有請血露薇新任掌門周益囂!’數十個年輕後生的吼聲,配合著喧囂的鑼鼓與嗩吶聲,倒也顯得氣勢宏大,聲震四野。」
風晴雪忍不住問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麼?迎接皇上嗎?迎接官員嗎?」。
羽無雙笑道︰「可不是官員。卻听鑼鼓聲停後,門口走入了四個大漢,都是一樣的胖瘦,一樣的高矮。這四人肩上抬著一挺香藤轎兒,轎上坐了個瘦小干癟的老頭子,渾身沒有四兩肉,似乎一個成年人,用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來。然而微一睜眼,眼中精光大盛,一看,便知是身具絕世內功。一雙骨節粗大的手,如鋼鐵般堅硬,帶著黃金般細膩華貴的光澤。那便是血露薇新任掌門的殺人利器,鐵掌龍頭斬周益囂的鐵掌是也!」
風晴雪奇道︰「血露薇?血露薇當年不是由一個女子掌管的麼?而且我听說血露薇一直是江湖中的名門正派,又豈會……」
羽無雙笑道︰「你這是根據姜少俠的善,斷定血露薇的惡。其實做不得數的。雖然這回的事情的確是血露薇不對,但是……不過話說回來了,晴雪,你漂泊江湖多少年了啊,斗轉星移,物是人非。如今的血露薇,那兒還是當年的血露薇!」
風晴雪嘆了一口氣,就不再說話了。
茶小乖道︰「眾門徒見那老者進來了,彩聲喝的更響。原來那周益囂平生最愛听人奉承,弟子們的馬屁拍得越響越惡心,他反而听得越是開心,便坐在那藤椅上捻須微笑,只听的是如痴如醉,搖頭晃腦,全然不管地上正躺著的那兩個人。郁簫不明就里,倒不覺得怎地,姜少俠卻氣得臉色發青,實在有些受不了。
「他猛地跳起,口中吼道︰‘周益囂!你要戰,便來戰,說這些有的沒的作甚?’
「那周益囂卻並不理他,只顧聆听自己門人的阿諛奉承。姜少俠實在忍不住,挑起長劍,便向那老頭身上刺去。
「卻听‘叮’的一聲響,就見數點寒星,自周益囂的身上激射而出。姜羽戈正打算凝神用劍將暗器一一拍開。誰知那暗器去勢雖急,準頭卻奇差,都從他身邊一一掠過。羽戈微微一怔,猛回頭,卻見郁簫正站在他背後不遠,登時大叫一聲,慌忙合身撲上。
「只听低低的一聲慘呼,姜少俠倒在郁簫身上。郁簫下意識地扶住他。姜少俠緩緩地站起身來,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臉,如今顯得更加蒼白。他艱難地用左手按住右肩,喘息道︰‘你……好卑鄙……’」
晴雪不懂,忙問︰「卑鄙在何處?」
茶小乖道︰「卻听周益囂縱聲大笑,道︰‘你姜少俠雖然年紀輕輕,然而劍法通神,老頭子我心中,其實是很佩服的。可既然區區在下已經接任血露薇掌門之位,便不能不為老掌門報那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只是,上回我派去了一百來號人捉你,卻被你輕輕松松地殺傷了小半……’姜少俠用手撫著胸前的傷口,冷笑道︰‘是啊!要不是你忽施暗算,說不定,我能跑得更輕松一點!’那周益囂听了這話,倒也並不生氣,只說;‘能暗算到姜少俠,也算小可平日杰作。只是,今天,如果你小子當真拼起命來,就算是帶了這麼多的人,我還是沒有必勝的把握。誰知道要折損幾個弟子呢?素來人命大于天,上天有好生之德。對于自己的親信,我周益囂那是十分愛惜的。’姜羽戈冷笑道︰‘是啊!十分愛惜。愛惜到叫他們一窩蜂地沖上來挨我手中的利劍,你卻躲在後面飛刀暗算!’周益囂佯裝沒有听見,說︰‘所以我沒有辦法啊,姜少俠,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素來高潔的老頭子我,也不得不稍微卑鄙地提醒你一下子,’說到這里,他眼中突然寒氣大盛,道‘我雖然捉不得你,我卻傷得了你身邊這位千嬌百媚的美嬌娘兒。姓姜的,你小子再敢動一下,我就往你的心上人身上釘上十枚附骨神針。老子往你身上射暗器並不容易,往你心上人身上射暗器卻容易得很呢!唉!只是,看著小姑娘這幅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嬌怯樣子……姜少俠,我們不妨猜猜看,你的心上人,究竟能熬上幾針才會死呢?’」
風晴雪氣得連飯也吃不下去,道︰「他居然用郁簫來逼迫羽戈!這小子!實在是太卑鄙了!」
茶小乖道︰「是啊!當時姜少俠自己也氣得臉色發青,少不得大吼一句︰‘我並不認識她。你們休想用她來脅迫我!’周益囂笑道︰‘與你無關?好,姜少俠,我這就幫你殺了她!’說著手扣銀針,又要往郁簫身上激射。姜少俠只覺自己右肩上中針的地方,猶如刀割火炙一般的疼痛,實在不忍心要這嬌柔的小姑娘家經受和自己一樣的苦痛,慌忙斜跨了一步,仍擋在郁簫的身前。周益囂見狀不覺大笑,道︰‘還不承認?其實早已情根深種。不過話說回來啊,這小娘皮長得也的確不錯。恩恩,好小子,有眼光,我也很喜歡這種樣子的女人呢!’」
風晴雪皺眉道︰「張嘴便調戲人家姑娘?這老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羽無雙拍手笑道︰「晴雪你終于理解了人界的男女大防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不過話說回來了,郁簫長得的確是不難看啊!臉似芙蓉,眼如秋水,細雨之下,低眉斂翠。此刻听了周益囂的渾話,少不得把頭一抬,輕嗔薄怒,雙頰暈紅,就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風晴雪笑道︰「無雙你喜歡她?我怎麼覺得這話不像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說出的?」
羽無雙點頭道︰「我是很喜歡個性強悍的女子啊!不過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喜歡。」說著就撿起了一枚果子,順手丟進了嘴里。
茶小乖卻不忙著吃東西,只顧說︰「姜少俠當時只氣得是劍眉倒豎,沉聲罵道︰‘你……’他太憤怒了,反而說不出什麼。郁簫立在姜少俠背後,本是一副弱柳扶風,嬌花照水的柔弱模樣兒。這時猛地抬起頭來,狠狠瞪了對方一眼,目光中自有一種凜凜的寒意。那種冷漠的目光,只驚得身經百戰的周益囂都不由得向後坐了坐。郁簫卻很快地低下頭來,仿佛剛才,她什麼都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