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是一位白衣勝雪的漂亮公子,手握一柄折扇,滿臉欠揍的微笑。在他的身邊,站著一個身穿金紅色衣衫的小廝,一副誰也看不起的樣子。
他是龍公子,書商龍公子,下午給晴雪講鬼故事的龍公子,仍然是一副吊兒郎當,極度自戀的死乞白樣。一頭暗紫色的齊肩長發,隨隨便便地找了一個帶子綁在腦後,這便是他方才所標榜過的只梳到滄海桑田的超難發型。一襲白衣,雪白的袍子上,九條蟠龍纏繞飛舞。一柄泥金柄折扇,上繪龍虎風雲,端的是筆力雄勁。如果單看這身衣衫,倒也把那個身材修長的龍公子襯托得極有王者之氣。偏偏那死不省心的龍公子,非要在脖子上系了條極其打眼、過分華麗的火紅色領巾,顯得有些輕浮,以及自以為是。
至于他身邊所站的那位,自然是那個被稱為「鐘兒」的小廝,業已換了一身金紅色的衣衫,系著綁腿,短小精悍。鐘兒的手上,戴著由上古神兵所打造的精鋼拳套。拳套上,散發出如黑曜石一般的光芒,顯然是晴雪所未曾見過的利器。
風晴雪想自己也算武功奇絕了,然而這位龍公子與他的僕役竟然悄無聲息地就這麼走到身邊,自己竟然半點也沒有發覺。恐怕,這位龍公子看上去弱不禁風,實則身負絕世奇學。其修行之高,遠在晴雪之上。其輕功之佳,恐怕就連當年紅玉,也是望塵莫及。
那龍公子形容倒是頗為鎮定,見了晴雪,少不得笑了一笑,就拱了拱手︰「風姑娘!」又對羽、茶二人行禮,笑道︰「二位主顧,還望以後多多照顧龍某人的生意喲!哎喲、哎喲,不好意思,今天龍某人出來得急,竟然忘了隨身帶花,好送給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實在是該死、該死啊!不過考慮到龍某人這張臉蛋子也算長得,那一個叫,小伙兒帥呆了。所以有勞姑娘們把本龍這張俊臉聯想成是鮮花,嘿嘿,也不算難喲!」
風、羽、茶三人平生未曾見過如此自戀的家伙,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他身後的小廝卻受不了了。鐘兒皺了下眉,道︰「父親大人,辦事!辦事!」
龍公子白了鐘兒一眼,卻拿起扇子,狠狠地捅了一下鐘兒的腰。鐘兒無奈,只能老大不情願地沖風、羽、茶三人彎了彎腰。羽、茶二人慌忙斂衽還禮。風晴雪卻忍不住道︰「你剛才說四位姑娘?可是,我們這里只有三位姑娘啊!」
那龍公子笑道︰「當然是四位。我沒有說錯,你也沒有听錯。至于最後那位美人兒啊,擁有如薔薇般的美麗微笑,擁有如赤豹般的迅捷身手。說起這位美人兒啊,那可真是人見人愛,我見猶憐啊!想當年……」
那鐘兒額頭上早已青筋暴露︰「父親大人,您……」
龍公子笑道︰「知道,知道。不就是不要我嗦麼!哎,鐘兒,你老是這麼的沒耐心。這樣可不好喲!鐘兒,要知道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要知道耐心是……」
鐘兒氣得渾身發抖,道︰「父親大人!」
龍公子長嘆了一口氣,低聲嘟囔了一句︰「不說就不說嘛!吼什麼吼。這臭小子,沒大沒小。」他將手中折扇輕搖,突然仰首笑道︰「郁小姐?郁小姐?你快下來吧!小生在此恭候多時了……」最後一句,他是用京劇的念白唱出來的。
風晴雪等人聞言更是驚訝。本來嘛,龍公子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到自己身後,這事情已經夠稀奇的了。如今听龍公子這話,敢情除了他,還有人隱藏在這附近?風晴雪放眼望去,只見四面八方,唯有一棵老樹,上棲著一二昏鴉。
突然,老樹輕輕晃動兩下,從樹上跳下來一個人。一襲白衣,滿臉病容,腰肢款擺,弱柳扶風。
那是一個女人,倒是長得很美,芙蓉為面,秋水為神,輕盈裊娜,艷冶娉婷。然而單看她那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模樣兒,倒也並不吸引人。
何況那姑娘長著一雙無所畏懼的凌厲的黑眼楮,一舉一動,又顯得是那樣的肆無忌憚,雷厲風行。這就讓她更加的不吸引人——不吸引男人。
不過如果男人當真被她那種特別的魅力所迷住,往往就不會在意這些。就比如說晴雪眼前的這位龍公子。見白衣姑娘跳下樹來,不顧她冷冷的目光,龍公子當即深深一揖,笑道︰「好久不見了,娘娘。你可不知道,本龍想死你了。」
風晴雪听了這個稱呼,不覺微微一怔。然而更讓她感覺驚奇的還在後頭。卻見龍公子身後的那個鐘兒,平常眼楮從來長在天上,那是任誰都瞧不起,如果沒有主子的威逼,那就是更加的不可能低聲說半句軟話。誰知這時,一見那位白衣女子,不用主子多話,鐘兒二話不說,拍拍袖子就雙膝跪下,口中道︰「微臣頓首百拜恭迎娘娘。願娘娘安康!」
風、羽、茶一見此景不覺大驚失色,心想何人才能有如此的威勢,讓這位素來頤指氣使、自視甚高的鐘兒如此敬服。羽無雙大著膽子,往那白衣女子的臉上細細地瞄了一眼,不由得失聲道︰「咦?你不是郁簫小姐嗎?」。
那姑娘立刻向羽無雙斂衽行禮,道︰「你好,無雙姑娘。」說話間朝那鐘兒微一頷首,那意思是不必多禮。鐘兒又深深地磕了一個頭,這才慢慢地站起身來。卻仍然弓著腰,立在龍公子的背後,不敢抬頭。
原來這便是那位讓五帝們心驚膽戰,讓鐘鼓等人佩服之至,讓諸位天兵一個個如臨大敵的郁簫小姐。細細看來,郁簫的相貌,倒也平常得很。並沒有圖鑒上吹噓的那麼強悍。
郁簫只是個瘦弱不堪的漂亮女人,面無血色,也不像身負絕世武功;穿著素淡,腦袋上只用一只荊釵束發,也不可能擁有 赫的家世;她的目光干脆而凌厲,說話斬釘截鐵,舉動雷厲風行,看上去,也不像能吸引男人的那種女人。
太史公曾經曰過︰余睹李將軍悛悛如鄙人。其實這句話,放在郁簫的身上倒也合用。郁簫長得固然不像二愣子(畢竟她不難看),卻也不是那種讓人一見就過目不忘的,極具魅惑氣質的女人。
郁簫所具備的,不過是一種極具攻擊性的女王氣質。
但是歷史經驗告訴我們,輕視二愣子的人,遲早要被人當成是二愣子。幸好,就在這里,就有一個人並不想做二愣子。
卻听那龍公子笑道︰「哎喲,額滴娘娘大人啊,這才幾年的不見?就把老朋友也給冷落了?你肯跟人族小姑娘搭話,你肯跟我家那口破鐘客氣,卻不理我嗎?哎喲、哎喲,額滴娘娘大人啊,本龍好好傷心的說。」
郁簫慢慢地抬起頭,定定地看著龍公子的眼楮。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凌厲,凌厲有如當年屠蘇手中的劍氣。就連一貫嬉笑怒罵、死沒正經的龍公子,究竟也受不了這種凌厲的瞪視。萬般無奈之下,龍公子笑嘻嘻地避開了視線,低下了頭。龍公子說︰「沒想到。幾年不見了,妹子你還是這種臭脾氣。」
郁簫道︰「什麼?請問。」
龍公子笑道︰「我叫你妹子,你不高興嗎?其實也沒什麼,你是比我小啊,阿獻。」
「阿獻?」郁簫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叫郁簫,不是你口中的阿獻。我只想質問你一句,你和你身邊那個自稱什麼鐘的小廝,明里暗里的跟蹤了我將近一個月了,也不傷害,也不靠近。你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鐘兒忙說︰「娘娘,請不要誤會。父親大人他只想保護你……」卻被龍公子拿扇子在腦袋上敲了一記,「臭小鬼。大人們在此說話,哪有你這個小鬼插言的余地?」
鐘兒連忙低頭道歉。
卻見那龍公子滿面陪笑道︰「小生自然知道,娘娘你輕功卓越,劍術更超群蓋世,智計出類拔萃,試問天下誰人能敵!但是,從娘娘你現在的狀況來看,小生斗膽猜測,娘娘你應該還沒有徹底地恢復神力,恢復記憶。然而眾心悠悠,天下將亂,群雄逐鹿,生靈即將涂炭。娘娘您未來的行為舉止,將影響到天下棋局的走勢。小生素知,娘娘你宅心仁厚,悲憫蒼生,百折不撓,與以天下為己任。小生不才,斗膽向娘娘獻媚,萬望娘娘能謹慎作出決定。當然,小生也是懂規矩的,自不會讓娘娘你白干。」
猛見那龍公子微微一笑,便回過頭,對鐘兒說︰「鐘兒,把那個獻給娘娘。」
鐘兒慌忙點頭稱是。便從衣袖里取出一樣黑漆漆的東西。他將那黑色的東西用雙手捧著,彎腰弓背地走到郁簫身邊。他單膝跪下,等著郁簫從他手中拿起那黑色的物品,這才站起身來。他向郁簫深施一禮,卻不轉身,只慢慢地向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