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身子一顫,哇的一聲,竟然口中也噴出一口鮮血——晴雪知道他是重傷加上傷心,導致血流逆行。風晴雪情知再讓羽戈這樣激動下去,少不得他也要走火入魔,經脈錯亂。
晴雪是一貫把羽戈當蘇蘇看待的。風晴雪本就對百里屠蘇情根深種,原來看他為煞氣所苦,就恨不得用自己的身體,去代替他忍受這一切。此刻見這個酷似蘇蘇的羽戈傷心得幾欲癲狂,雖然他神傷的對象並非自己,但也不由得為他感傷。便連忙柔聲道︰「姜少俠,你不要這樣。如果阿簫在天有靈……」
一語未完,忽听嗤的一聲輕響,風晴雪驚叫一聲。原來晴雪不曾防備,卻被一只羽箭射中臂膀。血,早混進雪里,流到水中。
晴雪皺著眉,伸手按住右臂的傷口,卻听對岸有人放聲大笑,道︰「終于成了!」
卻是穆厚冠,一面命人繼續射箭,一面準備小船,打算過江擒三人。箭矢紛紛,直釘到三人身旁的枯樹上。晴雪不及包裹身上的傷口,只能舞鐮再戰。然而血越流越多,身上漸漸乏力。晴雪心底良善,生怕箭矢傷到了羽戈或者郁簫阿簫的尸身,用兵器擋不下來的箭矢,竟用身體去擋。不多時,竟又中了三箭。其中一箭刺在胸口,傷勢頗重,晴雪身子一軟,竟慢慢地倒了下去。
船上穆厚冠哈哈大笑,忙叫︰「休得放箭!捉活的!」晴雪氣得全身打顫,忙去推羽戈︰「快走!不要管我!」
然而羽戈因過度傷心,此刻已身負重傷。晴雪輕輕一推,他竟然應手而倒。晴雪嚇得直叫,就抱起羽戈,誰知這一個也是滿口鮮血,氣息微弱。郁簫背上的慳臾,這時已消失不見。
眼見得穆厚冠他們的筏子越劃越近,甚至都能听到他們船上兵刃相撞的聲響,晴雪急得流淚︰「天哪,天哪,這可怎麼辦才好!」
就在此時,猛听一聲巨響,天上一個閃電打下,正中三人藏身的這棵枯樹。那枯樹遇火即燃,霎時間,已是濃煙滾滾,烈焰騰騰。不遠處,那穆厚冠哈哈大笑,道︰「再給你們點好處嘗嘗!」便听他船上的門人一疊聲地大笑。
誰知,緊接著又是一道閃電打來,正中穆厚冠的木筏。雖然木筏濕滑,並未引起大火。然而雷電無情,船上的穆厚冠大俠,竟被活活電死。
原來那穆厚冠的雷電之術畢竟是初學乍練,用得極不老練。本想點燃羽戈他們身處的大樹,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誰知一個不留神,竟將自己的小船打翻。
霎時間,江面上只見白浪滔天。
岸邊人猛見這下變故,還以為當真是上天發威,不許擒此三人,登時都嚇得屁滾尿流。既是掌門已折,其他人哪還有理由留著!發一聲喊,早作鳥獸散。風晴雪見敵人已散,心中大寬,正要扶羽戈等人潛水離開。
誰知借著火光低頭一看,腳下有數只枯木,中有許多白森森的石頭,在僅存的火光下閃著駭人的微光。風晴雪正在奇怪,心道︰「那是什麼?」
卻听身邊有人低低地申吟了一聲,道︰「不好!鱷魚!」
風晴雪回頭望去,卻見是羽戈,業已蘇醒過來,半倚在火樹上。只見他一手提劍,一手抱著郁簫——正軟綿綿地躺在他的臂彎里,似乎已沒了氣息。慳臾並未再次出現。晴雪忙問︰「你感覺好點了嗎?」。羽戈點了點頭又搖一搖頭,道︰「鱷魚,不可下去。」
原來羽戈心智最堅,剛才見郁簫斷氣,一時情不能自已,少不得傷痛過度,口噴鮮血。如今終于清醒過來,雖不能完全恢復戰力,卻也能勉強抑制住內心的傷痛。他自小浪跡天涯,廣曉周天之物,低頭一看,便知那河水中是中華著名的揚子鱷。
本來揚子鱷身軀嬌小,一般並不食人。然而寒冬臘月,這伙鱷魚正在冬眠,猛然間被大水沖出,誤以為冬眠已經結束。少不得要按照習性,趕緊捕食獵物。偏偏這附近三里的小獸都已被泛濫的漢江沖走,只有晴雪他們三人,因為站在樹上得以幸免。
嗅到三人身上的血跡,鱷魚們都興奮不已。
若是平時,無論是羽戈還是晴雪,哪怕是武功最為稀松平常的郁簫,這幾條鱷魚,他們委實不會放在心上。但現在風晴雪全身無力,羽戈更虛弱得連提劍都覺困難。水中的猛獸看上去足有十七八條之多,就他們兩人,如何對付得了!
又听身後嗶嗶啵啵直響。兩人連忙回頭,卻都驚得雙眼圓睜,半晌緩不過來氣。那枯樹燃燒得實在太快,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已經化成一個碩大無朋的火柱,放眼望去,二人所站之處已然化為火海。熱浪滾滾,映得兩人臉上火紅,額角上,早流出汗來。
風晴雪平素很少受傷。如今傷勢頗重,那疼痛並非她本人所能想象。再加上火烤,心急,一時頭暈,差點失足掉下樹去。姜羽戈一把拉住她的腰帶,道一聲︰「小心,下去可就喂了鱷魚!」
風晴雪感激地說了一聲謝謝。誰知卻從姜羽戈的聲音中听出幾縷笑意。晴雪心中詫異,便連忙回頭,一看果然不假。火光之中,那張酷似蘇蘇的臉上笑得正是燦爛。晴雪平素里很少看到蘇蘇微笑,更別提是大笑。乍見此景,不由驚得腳下又是一滑,又差點掉下樹去。
姜羽戈再次拉住她,微笑道︰「小心。我不是說了嗎?掉下去就得喂魚。」
晴雪道︰「多謝。」又問︰「如此險境,蘇蘇,你笑什麼?」
羽戈微笑道︰「就是因為如此險境,才要微笑。你看我們,身後是火焰沖天,腳下是驚濤拍岸。滔滔江水上,只有我們這個立足點,而這個立足點馬上就要毀于火海。如此情景,今生難得一見。而我竟然區區有生之年,竟然得以親身經歷,你說值不值得慶幸?」
風晴雪心想︰「這棵樹馬上就要完蛋啦!到時候我們掉入這冰冷的江水中也是一個死,掉入那凶狠的鱷魚口中也是一個死,若是與枯樹一起葬身火海,那更是死得苦不堪言,而蘇蘇竟會為了這個高興。我的天哪,蘇蘇不是給傷心弄壞腦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