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小心地為她拭去水珠。
他的手觸到她的臉，她慌忙後退一步，自己抬起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輕聲道︰「我自己來，謝謝。」
宇文成都緩緩收回手，柔聲道︰「你一個人要洗這麼多衣服，太辛苦了，不如以後這些衣服我拿回去，讓府里的下人給你洗。」
她忙搖頭道︰「千萬不要，只是幾件衣服，累不死人的，我本來就是個干粗活的丫頭……」
「不，在我心里，你不是普通丫頭，而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女子。」宇文成都急急打斷她的話。
她一愣，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急忙別過臉，輕聲道︰「李公子呢，你們不是在下棋嗎？」。
宇文成都臉上掠過一抹難言的表情，開口道︰「李公子在練劍。」
「紅拂姐姐呢，你們怎麼不在一起？」她忍不住道。
「她累了，在休息。」宇文成都輕輕道。
「哦。」她沉默了好一會，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想了想，蹲繼續洗那些衣服。
宇文成都默默地站了好一回，終于轉身離去。
悄悄抬起頭，望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嘆氣。
他對她，是有一絲憐憫的吧，再加上紅拂，所以他對她多關心一些，也很正常。
從這天開始，宇文成都成了這座宅子的常客，幾乎每天都來，她知道他是將軍，公務繁忙，但是不管有多忙，處理完手頭的事，他就會匆匆趕來，有時身上甚至還穿著鎧甲，一看就是從軍營直接過來的。
他來的時候，常常是吃晚飯的時間，他坐下來，端起碗就吃飯，隨便得就象一家人。
奇怪的是，她發現紅拂變得越來越沉默，常常一個人靜靜地坐著，一手托腮，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宇文將軍天天來，她應該開心才是啊，為什麼反倒郁郁寡歡呢。
「今天又有什麼好菜？」宇文成都興沖沖地走過來。
她指了指桌上︰「紅燒兔子，李公子最愛吃的菜。」
李靖笑了︰「你燒的菜，都是我最愛吃的。」
宇文成都看看李靖，看看她，什麼都沒說，坐下來夾了一塊最大的兔子肉，狠狠地塞到嘴里，狠狠地嚼著，好象那只兔子和他前世有仇。
她悄悄轉眼看紅拂，發現她又在呆呆地出神。
她忙夾了塊肉遞給紅拂，輕聲道︰「姐姐，快吃啊。」
紅拂恍惚地看了她一眼，低低道︰「好。」
「你也多吃點。」李靖夾了一塊兔腿肉，放到她碗里。
「還是你吃吧。」她把肉送還李靖︰「我可不想再變成從前那個樣子，連看門的老大爺都不願看我一眼。」
「其實。」宇文成都突然開口︰「你從前的樣子挺好，在這個亂世，女子容貌出眾，不是什麼好事。」
她不禁觸動心事，嘆了口氣道︰「我那個樣子，男人見了都要繞開來走，有什麼好的，嫁都嫁不出去。」
李靖一把握住她的手，柔聲道︰「無雙，放心吧，你只管吃，不管你胖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嫌棄你。」
紅拂抬起頭，神情異樣地看著他們。
宇文成都低下頭，使勁往嘴里扒飯。
她忙掙開他的手，小聲道︰「肉麻死了，還不快吃飯。」
李靖呵呵一笑，紅著臉端起飯碗，也象宇文成都，使勁扒飯。
「兩個人都傻了，我弄的菜不吃，只管吃飯，是不是嫌菜不好吃啊。」她故意把眼一瞪。
那兩人看了她一眼，急忙伸筷子去夾菜，不意筷子踫在一起，李靖先笑了起來，宇文成都愣了愣，也笑了。
紅拂突然放下筷子道︰「我吃飽了，你們吃吧。」說罷起身就走。
她吃了一驚，忙追上去道︰「紅拂姐姐，紅拂姐姐。」
李靖有些驚訝，轉眼看著宇文成都︰「你怎麼不去追？」
宇文成都什麼都沒說，低下頭，繼續大口扒飯。
她一直追到後院才追到紅拂，拉住她道︰「怎麼了，是不是宇文將軍惹你生氣，你這幾天看起來氣色不好。」
紅拂身子一顫，趴在她肩上哭了起來。
「真的是他，你放心，我去跟他說，要他給你道歉。」她安撫道。
「不，不關他的事，是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里就是堵得慌。」紅拂松開她，無力地坐下。
「到底是什麼事啊，你快說，說不定我能幫你。」她蹲看著女人。
紅拂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珠，低低道︰「無雙，我真羨慕你和李靖，你說得對，李靖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好男人，我看得出來，和他在一起，你很幸福。」
心里一嘆，她苦笑道︰「哪能跟你們比，宇文將軍出身相府，年輕才俊，位居要職，和你琴簫合鳴，情投意合，應該我羨慕你們才對啊。」
「情投意合？」紅拂動人的眸子里掠過一抹陰影︰「原先我也以為他和我情投意合，當初他投柬相邀，約我月下相聚，他吹簫，我伴舞，十分默契，後來，他又送來幾箱禮物，我以為他對我有心，誰知道他對我一直若即若離，除了吹簫伴舞，他從來不和我單獨相處，連說話都客套得生分，不象你和李靖。」
她忙解釋道︰「我和李公子沒有什麼的。」
「我知道，你別誤會。」紅拂嬌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很快轉為傷感︰「你和李公子恪守禮節，守身如玉。我是羨慕你們彼此相知，一個眼神，一句話，都那麼甜蜜幸福，一切皆在不言中，不象他對我，看起來似乎很客氣，可是心里卻隔得遠著呢。」
「姐姐，別難過，我想宇文將軍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可能有什麼顧慮吧。」她輕聲安慰道。
「顧慮？」紅拂想了想，恍然醒悟︰「難道他怕我的身份拖累他，畢竟我是楊素府里的歌伎，若是讓楊素知道，他的處境也會很為難。」
她笑著拍拍紅拂的手︰「現在明白了。我相信宇文將軍對你是真心真意的，你不要傷心，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向你表白。」
紅拂臉上終于露出明朗的笑︰「你說得對，是我想得太多了，自尋煩惱。」
「好了，現在有胃口吃飯了吧？菜可能都冷了，我去廚房給你熱一熱。」她伸手扶紅拂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