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輕輕拉她入懷，溫柔地撫了撫她散亂的長發。
他身上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她好想推開他，可是她知道，此刻他定是不能象平時一樣把她緊緊地扣在懷里，她定是可以輕松地推開他。
然而，她沒有動，眼淚象開閘的洪水，嘩啦啦地往下流。
他嘆了口氣，語氣有些低沉︰「別哭了，我暫時死不了。」
她漸漸止住哭泣，抬起淚眼瞪著他︰「你瘋了，明知道是個陷阱，還要來。」
他在她耳邊低低道︰「知道你落在李建成手里，我怎麼能袖手旁觀。」
她禁不住斥道︰「傻瓜，為了我，值得嗎？」。
他粗糙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臉，為她拭去眼淚，柔聲道︰「你忘了我說過的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若換成平時，她早就生氣了，可是現在，她心里酸酸的，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他緩緩收緊雙臂，緊緊地抱了她一下，忽然推開她。
她吃驚地抬起頭，他沖著她微笑，語氣出乎意料地堅決︰「快離開這里，李建成的人很快就會順著地上的血跡追上來，記住，一直往東十里，找到李靖和我的手下。他們會保護你。」
她愣愣地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
「快走吧。」他朝她堅決地揮手︰「我不能連累你。」
剎那間明白他的心意，心口一陣陣酸澀，她好想忍住不落淚，可是眼淚水不停往下淌，怎麼都止不住。
抬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她站起身，惡狠狠地瞪著他，語氣激烈︰「李世民，如果你還是個男人，你就給我站起來，坐在這里等死，算什麼英雄好漢，李建成是個草包繡花枕頭，死在這種小人手里，還不如現在就一頭撞死算了。」
他好一會沒說話，看著她的眸子深沉似海。
她用力拖住他的手，眼里又開始嘩啦啦掉眼淚，視線一片模糊︰「起來，李世民，男子漢大丈夫，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李世民笑了，淚眼模糊中，他的笑容是如此動人，「我知道，你不舍得丟下我。」他的聲音輕輕的，很低很低。
她好怕他會昏過去，他流了太多血，象一個扎了無數針眼的水袋，那些血不停地從他身上流失掉。
她一定要救他，她不想一輩子欠他的情。
李世民在她的支撐下，艱難地站起身。
她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吃力地扶著他，︰「堅持住，我相信你。」
李世民蒼白的唇角浮起一絲淺淺的笑容︰「雙兒，如果我不行了，不要管我，一個人走，知道嗎？」。
「不，你不會死，你要做皇帝，名垂青史，萬古流芳……你不會死，我不讓你死……。」說著說著，眼淚又涌了出來。
李世民靠在她嬌弱的肩上，悄悄看著她，眸子里閃動著異樣熾烈的光芒。
山路陡峭，林密草深，扶著他艱難地走一段路，她回身，用樹葉和干草掃去地上的血跡，蓋住留下的腳印。
他默默地看著她做這一切。
幾顆斗大的雨點落下來，砸在頭上。
她急忙扶著他找了個石壁上的凹洞躲雨。
大雨說下就下，越下越大，眼前一片茫茫的雨幕，什麼都看不清。
「太好了。」她止不住笑起來︰「雨水會把所有的痕跡沖走，李建成別想找到我們。」
沒有听到他回應，回頭一看，李世民臉色慘白，已經昏迷過去。
心驀地往下一沉，她迅速奔到他身邊，拼命搖他︰「世民，世民，不要睡，快醒過來，快啊，我求你……。」
他的眼皮動了一下，吃力地睜開，看著她，微微笑了一下︰「雙兒，對不起，我恐怕……不能陪你了……。」
渾身一震，熱淚瞬間涌上眼框，滾燙的淚珠一顆顆落在他身上。
「不，我不許你睡，李建成的追兵在後面，你怎麼狠心拋下我……你要是敢睡著，我……我恨你一輩子……。」
手背一涼，他冰冷的大手輕輕覆上她的小手，深深地看著她，目光溫柔得象月光一樣，柔柔地灑滿全身。
他的手怎麼這麼冷，冷得象冰塊一樣，她仿佛看見生命正從他身體里慢慢消逝，她一直堅定地認為他不會死，因為歷史不會改變，可是，倘若歷史因她而改變呢，如果他真得死了，她會內疚一輩子。
「雙兒……我好渴……。」他輕輕啟動雙唇，聲音嘶啞得幾乎听不清。
她慌亂地起身，用手掌捧了一點雨水，小心地湊到他唇邊。
他看看她，看看她掌心里的水，柔聲道︰「喂我。」
她有些茫然，瞥到他眼里的幾分戲謔，忽然明白過來，不禁臉一熱，嗔道︰「你要死了。」
他眸子里的光芒一黯︰「我確實要死了。」
她慌忙喝道︰「不許胡說，你不會死，你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很快就會好。」
他笑了一下，眼楮又漸漸閉上，她慌了，叫道︰「世民，世民……。」
他好一會沒有反應。
她拼命搖他，晃他，拍他的臉，捏他的手。
「雙兒……我快被你打死了……。」他再次睜開疲憊的雙眼，吃力地看著她，聲音嘶啞得厲害。
鼻子里一陣酸澀，來不及多想，她吸了一口水，俯，小心地踫上他冰冷的雙唇，把涼涼的雨水緩緩渡入他口中。
離開他，她用手掌接雨水，又回過頭喂給他喝。
淚水混合著雨水，喂到他嘴里。
他沖著她笑，笑容蒼白而無力︰「雙兒……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
她含著淚花看他。
「我好想……好好親親你……。」他低沉的語氣依然象往日一樣帶著幾分戲謔。
可是她全明白，他對她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在他心里，一直把她當成他的女人。
如果沒有宇文成都，如果她先認識的那個少年是他，也許她真得會愛上他。
可是，沒有如果……
她取出打火石，又撿了些干枝敗葉，在他身邊生了一小堆火。
她把破爛不堪的外衣月兌下來裹在他身上，看著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她努力微笑︰「不許睡覺，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對小和尚說，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