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抉 第九章 鎮國公主

作者 ︰

江恩又做了同樣的夢,十幾年來,這個夢,不知已經做過多少遍了。

那是他第一次跟著師父出門辦事。

溪元鎮的早上,安靜平和,街面不寬,卻很干淨,路上行人不多。

街的盡頭,就是紅情別苑,他已經看見那兩扇漆紅的大門了。

他跟在一行人後面,前頭幾步遠,一個女子抱著一個女嬰,女嬰安靜地啃著手里的燕形玉佩。那塊玉佩,是他的,是他送她的。

他記得方才,他抱著女嬰的時候,她很軟,渾身帶著甜甜的女乃香,那種舒服的香膩的味道,讓他沒來由地心中一軟,就想送她點什麼。

可惜他渾身上下,只有這麼一塊玉佩,據說是從他出生時就戴著的。

他送她的時候,竟沒有一點不舍,他看著她抓得緊緊地,笑著,他也不自覺地跟著笑起來。

他出神地看著她啃玉佩的樣子,連有人經過身邊都沒有留意。

一個婦人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一伸手,搶走了女嬰。

他眼見身前的女子沖上去搶人,師父也沖了上去,他也想上去幫忙,可是不知為什麼,雙腳就是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婦人抱著女嬰越來越遠。

女嬰消失的一剎那,他仿佛看見她回頭望過來。

十幾年來,同樣的夢,他不知做了多少次,可是每一次,他都看不清她的臉。

她明明回頭看過來,怎麼會看不清臉呢?是不記得了嗎?

因為看不清,所以即使她長大了,他遇見了,他也認不出來。

不過這一次,江恩終于看清了那張臉。

「梅兒!」他大喊一聲,拼命追過去,一下子就醒了。

江恩只覺得心中很痛,緩了下神,才知道夢里用力,牽動了肋下傷口,一陣疼痛。他下意識伸手到腰際模了模,一塊燕形玉佩完好地別在那里。

這塊玉佩,是從女嬰手里掉下來的,當年,當他終于追了過去,婦人和女嬰都不見了蹤影,只有這塊玉佩,孤零零躺在地上。

十幾年了,他總是做同樣的夢,而這一次不同的是,他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臉。

梅兒!

他已經習慣了在心底這麼喚她。她被劫的時候,還沒有取名,他只听過她的父母這麼喚過她。

他從未想過,他還會再見到她。只是,初見她時,他沒有認出她就是當年的女嬰,而當他知道她是誰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另外的名字——雪煙。

他又想起了那張臉,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他的胸口又痛了一下。

江恩緩了口氣,側過頭,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欞折進屋子,一切都很熟悉,這是自己的房間。

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他掙扎著想坐起來,但是略微一動,肋下便鑽心疼痛。接連兩次受傷,恐怕要將養一段時間才行。

回想壽筵,他帶傷出戰,身受重傷。然受傷事小,他一戰而敗,南葉顏面盡失,正中北冰之計,他實在是百死難辭其咎。

失去意識之前,他只記得一雙眼楮,同樣一雙眼楮,在他兩年前中毒昏迷時,也見過。時隔兩年,如舊日重演。

江恩暗自苦笑一聲,他曾經想保護一個人,但卻兩次三番被這個人所救,真是天意弄人!

想著,他的手不知不覺又按在腰間的玉佩上。

吱呀一聲,門開了,是沈惜。

沈惜看到江恩,登時面露喜色︰「師兄,你醒啦!」

沈惜走近床帳,見江恩掙扎欲起,連忙幫他扶起身坐好。

「昨天壽筵的事……」江恩滿心負罪,不知如何說才好。

誰知,沈惜聞言一臉雀躍,道︰「啊,昨晚,你不知道,你暈過去之後,雪姐姐,哦,不,是公主,公主僅用了十招就讓那個吉善開口認輸。還有,第二場棋弈,北冰擺下的是浮生山上的‘幻象’棋局,听師父說,這局棋無人可解,可是雪姐姐,哦,不,是公主,公主卻解出了平局。還有還有,第三局比琴,公主一曲《百鳥朝鳳》,引來孔雀和上百只珍奇異鳥飛入承天殿給太後祝壽,若非親眼所見,簡直無法相信!」

沈惜興奮地一口氣說不停,連比帶劃,把壽筵後面的情形說了個大概。

「公主?」江恩疑道。

「恩,公主,鎮國公主,雪姐姐被封為鎮國公主!」

江恩大致听明白了,沒想到自己昏過去之後,竟然發生這麼多事情。就是說,雪煙憑一人之力,化解了北冰三難?如此一來,也多少彌補了他戰敗的罪責,他不由松了口氣。

沈惜又道︰「皇上不但封了鎮國公主,還賜了葉姓和平王府舊宅用作府邸,從大葉國至今,可是絕無僅有啊。」

「哦?」江恩也頗感意外。賜葉姓,江恩倒不覺得如何,輪起來,雪煙本就姓葉,賜姓一舉,純屬遮天下人耳目。

可是,平王府舊宅就不一樣了,本來,公主們都是成婚之後,才敕地造府,不過仔細一想,倒不難明白皇上其中的用意。

沈惜興致不減,圍繞壽筵上的事說個不停。

門口,走進來兩個人,前面是慕容明陽,身後是雪煙。

「雪姐姐!哦,不,鎮國公主!」沈惜回頭看到,歡喜地奔過去。

慕容明陽沉聲道︰「不得怠慢,是公主殿下,從今往後,要恪守君臣之禮。」

「是!拜見公主殿下!」沈惜忙斂了笑容,正襟躬身見禮。

雪煙笑道︰「隨他吧,太拘謹了我也不習慣,畢竟早就認識了。」

慕容明陽道︰「不管怎樣,您現在是一國公主,君臣之禮,還是不可廢的。」

「我知道了。」雪煙笑著答應。

走到床邊,見江恩掙扎著下地,忙止了他︰「你的傷口很深,還不能亂動。」

江恩只得垂頭道︰「見過公主殿下,請恕江恩禮數不周。」

雪煙搖頭笑道︰「你還是和兩年前一樣,古板得很!」

說著,打開手上盒子,又道︰「你該換藥了,我剛配了藥,昨日匆忙間上的藥,總是不比這個。」

江恩忙道︰「怎敢勞煩公主,我休息幾日便好了。」

雪煙道︰「你要是不想在床上多躺一個月,就老老實實听我吩咐,把藥換上。」

沈惜從旁插口道︰「師兄,公主的大駕你早就勞煩過了,昨晚,是公主親自給你上的藥,包的傷口,有公主在,你肯定好得快,公主的藥,那是天下第一的,你忘了?」

江恩愣了愣,只得依言躺下。

藥在傷口上一圈圈涂抹開來,一片冰涼,痛感瞬間消散,很舒服的感覺。

江恩不由想起兩年前,也是這樣,她柔膩的手指,在他背上輕輕地涂抹,那時,他並不知道她是公主。

和兩年前一樣,他深沉古板的臉上,不易察覺地現出一絲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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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這塊燕形玉佩,可不是普通的玉佩,它有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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