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人影一前一後，進了煙雨樓。
深夜的煙雨樓，還沒有打烊，但客人，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桌。
兩人在一處角落坐了，扔給小二一錠銀子，要他揀最拿手的菜和最好的酒上來，小二答應一聲，一轉身，就利落地先上了兩壺酒。
樓里雖然人不多，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兩個人吸引過去，更多地，落在其中一人身上，他們從未見過這樣一個男子，長得比女子還美，舉止比女子還優雅，更為與眾不同的是，他到外面喝酒，居然還帶著自家的杯子。
青鳳將面前的酒杯換成了自己的青玉杯，先給雲江月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滿。
雲江月看著對面那只青玉杯，微微蹙了一下眉頭，有些不耐煩地道︰「出門在外，帶這麼多東西，你也不嫌麻煩？」
青鳳放下酒壺，神態從容地整了整身上鮮亮得扎眼的錦袍，不以為然道︰「反正要帶的東西也多，不差這一個杯子。」
雲江月輕哼了一聲，沒再接話，自顧自地端起杯子。
青鳳掃了一眼周圍投向他的目光，道︰「你是吃柳歆做的菜膩了呢？還是喜歡我被人像動物一樣圍觀？非要來這里？」
雲江月杯到嘴邊，抿了半口，冷冷道︰「你是在意別人目光的人嗎？」。
青鳳嘴角蕩出一抹邪邪的笑意︰「那就是你吃柳歆的菜吃膩了！」
「倒也不是，只是覺得，既然來了上邑，不在這里吃一頓，未免太可惜了。」
青鳳狹長的鳳目里，多了一絲戲謔︰「不過若是讓柳歆知道你背著她吃外面的東西，她會傷心的。」
「她不在，不會知道。」
「不在？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雲江月語氣極淡。
青鳳手指沿杯口劃了一圈，每當他沉思的時候，他總習慣性地用手指在杯口劃圈，他劃了幾圈，才舉杯慢慢飲盡，道︰「你還是老樣子，從不過問她做的事，你就不擔心她像上次一樣中毒？」
雲江月慢條斯理地飲了剩下半杯，語氣冷漠︰「那是她的事，與我無關。我是個殺手，只需知道下一個該殺什麼人，就行了，其他的事，我不關心。」
青鳳凝視著雲江月的臉，有那麼一瞬，心頭掠過一陣哀傷，不過長發遮住他小半張臉，別人很難發現。只一瞬，他便展顏一笑，又將兩人的杯子倒滿，道︰「不過，我倒是覺得，你有些變了呢！」
「是嗎？」。
「比如說，以前，除了柳歆做的，你絕對不吃外面的飯，而這次，你居然主動找我來煙雨樓，」青鳳笑看著雲江月，語帶玩味，「這是不是說，你對別人沒那麼大戒心了，開始相信別人了？如果這樣的話，你不妨重新考慮一下交我這個朋友？」
雲江月冷哼一聲，道︰「不要自以為是，你以為殺手會交朋友嗎？」。
青鳳倒不氣餒，道︰「現在不交，不等于永遠不交，老實說，我覺得從兩年前，柳歆中毒那次開始，你回來之後，就有些不一樣了。」
「是嗎？哪里不一樣了？」
青鳳想了半天，張了幾次嘴，終于還是沒說出來到底哪里不一樣。
菜很快上齊了，煙雨樓的菜果然不是別處能比的，單從色、香上，就勾起人極大的品嘗，但兩個人的心思都不在菜上，筷子下得極慢。
兩人沉默了一陣兒，雲江月道︰「從小，我就羨慕你一件事，你知道嗎？」。
「哦？」青鳳饒有興趣，道，「我還有讓你羨慕的事情？」
「嗯，」雲江月淡淡道，「就是你無論怎麼被我師兄打，你不願意做的事，就是不做，連我師兄都拿你沒辦法。」
青鳳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什麼事呢，這還值得羨慕？有那麼幾次，若不是你救了我，給我裹傷，喂我吃的，我都不知道被打死多少回了！」
「不過，你不願意做的事，始終誰都無法勉強你。」
青鳳收了笑，定定看著雲江月，問道︰「你這麼說，難道是厭倦了殺手的生活？」
「也不能說厭倦，只是忽然覺得有些無聊而已。」
青鳳道︰「這些年來，你在外面四處挑戰、殺人，不過都是為了八卦劍的劍譜而已，畢竟，八劍分散千年，想找到他們，除了大海撈針，沒有別的辦法。」
雲江月道︰「這我知道，所以師兄要我做的事，我從來沒有拒絕過。」
青鳳道︰「其實，你和我們這些太師專門訓練出來的人不一樣，你是太師唯一的師弟，你若不想做，想來，太師也不會逼你。」
雲江月道︰「師兄並沒有逼我，只是，若不做殺手，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青鳳沉默，低頭不語，想了半晌，方道︰「或許，過不了多久，太師就會派給你別的事情做，你就不用再做殺手了。」
雲江月狐疑地看了青鳳一眼，青鳳見狀，連忙解釋道︰「我猜的！你也知道，太師向來只派我們做事，從來不把整盤計劃告訴我們。」
雲江月臉上狐疑未去，看了青鳳一會兒，沒有發話，低頭慢慢倒酒。
青鳳繼續解釋道︰「你我都知道，太師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一統天澤，而與南葉決戰之前，有兩件事必須做，一是控制天澤武林據為己用，二是剿滅赤耶一族免除後患，武林大會就在幾個月後，而此次出席榮太後壽筵足見已將剿滅赤耶提上日程，這兩件事情之後，你再做殺手已無意義，所以我猜太師一定對你另有安排。」
青鳳說完一番話，見雲江月仍然不語，不由有些急，一把搶過他送到唇邊的酒杯，道︰「我真是猜的！我知道你最恨別人有事瞞你，你放心，雖然你不把我當朋友，但從你小時候救我開始，我就認定了你這個朋友。這輩子，我都不會騙你，倘若有一天我做出你無法原諒的事，我會以死謝你！」
雲江月拿回青鳳搶走的杯子，淡淡道︰「明日，你就該回北冰了，你已經在這里耽擱了半個月，該回去向師兄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