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兩日因他不在,邸報奏報都已經積壓了起來,一時之間竟也看迷了眼去羅衣香167章節。等放下最後一張邸報,揉了揉眉心,卻見那邊長案上坐著的女子已經閉了眼假寐了。
她一手撐在長案上,手握成拳狀抵著額角,微微歪著腦袋,臻首維揚,露出一部分光潔的脖頸,
睫毛微微顫著,呼吸勻亭。
兩個丫鬟和那老媽子垂首不語地靜立在一邊,見楚戰望了過來,張嬤嬤悄聲上前放低了聲音道︰「將軍有何吩咐?」
楚戰抬了下手示意張嬤嬤噤聲,想了想,還是起身自己拿過一邊的大氅給她小心披上,輕巧地踱步出了大帳。
戰字營是楚戰最精銳的部隊,里面的兒郎各個都是精挑細選才能入營的。將軍大帳位于中心,卻也跟一般士兵營帳大抵相同。巡邏兵經過楚戰帳口均頓腳抱拳行禮,楚戰微微點頭,目光放遠。
楚煞立在帳口,見他出來便上前道︰「將軍。」
「如何了?」
「一切安好。」
楚煞低聲回道,見楚戰仍舊面色不虞,細心勸道︰「將軍也不要太過憂慮,羅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無事。」
「顧家死士既然已追到南方,羅玨那邊必是有一場惡戰要打。」楚戰低聲嘆了口氣︰「他臉已毀,又是在顧家手下潛伏做事,總是比我們更有性命之危的。」
楚煞便是不語,心里也滋生了些煩悶,幽幽地道︰「羅公子想為克家羅家報仇,這些情況勢必也了解。」
「前路凶險,他卻也只能自己踽踽獨行。」
楚戰喟嘆一聲,雙眼微微發亮︰「初春之際,便可試探決勝一局了。」
楚煞也笑道︰「將軍說的是。如今顧家已經起兵,明面上雖然和皇廷還未撕破臉皮,但他們的意圖也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大楚皇帝再窩囊些,繼續渾渾噩噩下去便罷,左不過是被蠶食鯨吞後顧家更有助力與我們抗衡。」
「料定大楚皇帝不會先騰手出來收拾顧家。」
楚戰微微一笑,忽然有蹙了眉道︰「最近西邊一代似有異動,可已查出是誰人?」
楚煞搖頭道︰「楚桀負責此事,屬下不知。是否讓楚桀回稟將軍?」
楚戰靜默片刻後道︰「叫楚桀過來。」
「是!」
也不過須臾。楚桀便現身而至,到楚戰身前抱拳行禮,聲音鏗鏘︰「將軍!」
「我離開兩三日,軍營是否有異動?」楚戰听直著脊背慢慢踱步,楚桀跟在身後,面色嚴肅︰「回稟將軍。軍營一切安好,只是南方軍因為軍需不足而頗有怨言。」
「南方軍本就是搜羅來的雜牌軍,關系錯綜復雜。更有甚者,身在曹營心在漢,投入軍營大多半也不過為一份口糧不至餓死。前期的熱情消弭後,現如今吃不上飽飯,自然也就有所怨憤。」
楚戰嘆了口氣,又問道︰「南方軍內部聲音便罷,與我戰字營之間可否有沖突?」
楚桀猶豫了一下。方閉眼答道︰「回將軍,有。」
楚戰立即轉頭,視線直盯著楚桀。
楚煞立馬悄悄在楚桀背後捅了一下,對他示警,有事情務必要一五一十地與將軍說清楚,不能做小兒女態扭扭捏捏。
楚桀一驚,立馬回道︰「因為溫飽問題軍需處總是先緊著戰字營的兄弟們用,南方軍分到的均為次要甚至再次要一等的,是以南方軍有些刺頭起哄說是將軍出身草莽,竟然也有‘嫡庶之分’,對戰字營的人與對南方軍的人竟是天差地別。昨日南方軍一小隊隊員和戰字營去教授戰術的幕僚起了沖突,與護送那位幕僚的戰字營士兵打了起來。」
楚戰越听越皺眉,終于只是一嘆道︰「傷亡如何?」
「均有傷情,南方軍較重。」
說到「南方軍較重」五字時,楚桀聲音還是略微揚高了些,便是他得意的表現了。
楚戰模了模額角,一會兒的功夫又踱回了自己的營帳。
此事事關重大,他要仔細想個清楚才好下決策。
便是揮了揮手道︰「這事容我想想,那幾個打了架的,沒傷著的按照軍紀處罰,傷著了的也給記上,傷好後還是要受處罰羅衣香167章節。」
「是!」
「鬧事的幾個你注意一下,有何異動,再收集起來。」
「是,將軍。」
楚戰點了點頭,便又問道︰「西邊一代似是有蠢蠢欲動的景象。如今我們北邊有大楚皇廷和顧家兩方敵人,東邊靠海,如今也沒一個心月復之人,海蠻子是否會趁機插足分一杯羹不得而知。若是西邊本松散的蠻夷也凝聚了起來,怕是不妙。」
楚桀听他這般說自然知道他要問什麼,當即道︰「將軍疑心西部有異,著我暗中調查,我已查到些眉目,但也總覺得雞肋……」
說到這兒竟是有些慚愧起來︰「西部一帶蠻夷確實有集結起來的樣子,已經有了一股三萬人的軍隊。只是領頭之人是誰,領頭者是何身份,為何集結蠻夷,卻是始終無法得知,只隱約查到,此人年紀尚輕,在西蠻子嘴里,此人有‘聖人’之稱。」
「聖人?」楚戰微微一笑︰「倒是有意思,這便是皇帝雅稱,西蠻子或許是不知這二字指代帝王,這‘聖人’卻是不會不知的。要麼是他刻意為之,要在西部形成威勢,要麼便是他心急不耐,要與我和大楚舊部以及顧家分庭抗禮了。」
楚煞在其中言道︰「將軍不必太過擔憂西蠻子。他們軍隊才只有三萬人耳。」
「三萬訓練有素之人,敵得過三十萬無用之兵。」
楚戰淡淡地應了聲,突然听到帳內有異動,張嬤嬤的聲音已是響起︰「小姐醒了?」
「唔……」
羅衣還有些倦怠,只是腦袋磕了下來,砸到案面,倒是把她給弄醒了。听張嬤嬤問時尚有些恍惚,這會兒卻是醒悟了過來,紅了紅臉朝聲音發出的地方道︰「醒了。」
巧玉忙打水汲了帕子給羅衣擦臉,帳外掀簾進來三人,張嬤嬤攜巧玉、珍玉已然拜下道︰「將軍。」
楚戰點了點頭,珍玉接過羅衣擦了臉的帕子,又伺候她漱了口,這才倒了杯茶讓她喝了兩口,關楚戰和兩位副將似是有事商談,便連同巧玉和張嬤嬤攙了羅衣打算一同退出來。
羅衣頓了頓,待要出去卻是楚戰阻止道︰「無妨,讓她在這兒,你們出去。」
張嬤嬤便也不多說,帶著巧玉珍玉行了禮出去了。
羅衣怔怔的模著自己手邊的茶杯,雙手捧了暖著手,一邊縮了縮脖子不想讓熱氣鑽出去。
楚戰看了她一眼並未多說什麼,繼續方才的話題道︰「西部幅員遼闊,佔地寬廣,西蠻子比起北族人來亦不遑多讓,山林里出身,身手俱是靈活,稍往北些,體格健壯。且他們性刁鑽古怪,往往讓人防不勝防。西部之患,應當提上日程。」
楚煞楚桀只點頭說是,楚煞皺了眉道︰「只是如今我們……」
楚戰默默頓了半晌,才道︰「如今,我們是內憂外患。」
楚煞頓時靜默不語。
羅衣卻是心里「蹭」地一亮。
內憂外患這四個字真是好啊!想當初她讀中國近現代史,被那波瀾壯闊的近代史繞的眼花繚亂,獨獨記得幾句經典,內憂外患四字便在其中,更有針對內憂外患所出的「攘外必先安內」之說。每每品評,總覺得若是換個時代,這句話必定是金科玉律。
頓時賣弄之心一起,心道這回倒是不能讓楚戰小瞧了自己,沉默片刻突然開口問道︰「內憂外患,楚將軍是先解內憂,還是先除外患?」
不妨她忽然出聲詢問,楚戰挑了挑眉,「軍國之事,孟小姐也有興趣?」
「你既然在我面前提了,我就此說句話也不行?」羅衣輕哼了聲。
楚戰便笑道︰「這我倒是還沒決定,孟小姐有想法?不如指教一二?」
明知將軍是在逗弄這位未來主母,楚煞和楚桀還是相視而笑。
卻听孟羅衣忽然正色道︰「若是先定內憂,那恐怕外患趁機而入。若是先解外患,內憂未除,尚不說勝負,即使最終勝了,也不過落得個分裂下場,勝利的果實也恐怕落不到自己身上。」
楚戰本事眯著眼微笑听她說的,卻沒想到她說出這麼一番雖然似是而非,卻又十分有道理的話來,頓時肅了臉道︰「孟小姐說得中肯,繼續。」
「我若是你,只懂一句。」
「哪一句?」
「攘外,必先安內。」
楚戰三人均是一臉深思,羅衣自顧自說道︰「你要謀江山,若是連自己內部都不統一穩定,又如何對外一心?你要確定你自己絕對的控制主權,讓所有人都以你為中心。下命令時,你說的話言出必行,這樣才有威勢。心齊了,策略用對了,勝利則指日可待。」
楚戰點了點頭,楚煞卻苦笑道︰「孟小姐說得在理,只是‘內憂’二字說得輕巧,解決起來,談何容易。」
說著便把戰字營和南方軍的糾葛說了一遍。
羅衣微微皺眉︰「要說不是,便全是你們的過錯,解鈴還須系鈴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