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春 六十七 相敬如冰

作者 ︰

沁春居左邊的小廚房里,紫鳶正懶洋洋的打著瞌睡,守著爐子上煎著的藥。

這藥是安倩一大早送來的。三碗水熬成一碗,紫鳶偷著打開來聞過,藥材聞起來有股子香氣,濃郁熱辣,像是番邦之物。

紫鳶雖然不通藥理,可總覺著這藥汁紅得有些詭異,一時遲疑。

門外的胭脂挑了簾子探進頭來道︰「女乃女乃來催藥了。」又見了紫鳶已經將藥倒在碗里,便走進來,用絹子擦了藥盅旁灑漏的藥汁,將藥放到食盒里道,「我先拿去了。你將這里收拾了再進來吧。」

紫鳶心里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可又說不出個為什麼,只眼睜睜的看著胭脂端著藥走了。

榮瑾正在房里打絡子。前幾日和寶兒出去看見他身上的盤花佩玉穗子已經磨得有些舊了,心想著左右閑來無事,不如給他新作一個。于是便請來房里的老嬤嬤教著打絡子。

房里的其他幾個丫頭也有興致,索性大家伙一起學著。

房里人多熱鬧得很,胭脂進來的時候,正是幾個人已經收尾的時候。榮瑾打的是普通的一個百花結。全兒手巧,編了一個萬花同心結。福兒有些小迷糊,半天都沒做成,只將紅線團做一團,撒氣般的吃著桌上的點心。

胭脂福了身子道︰「女乃女乃,是時候用藥了。」

福兒好奇道︰「女乃女乃,不是身子大好了麼?怎麼還喝那苦藥呢?」

「你先拿到里面去放涼。」榮瑾放下絡子吩咐道,又沖著福兒笑道,「就你嘴多。一盤點心都塞不住你的嘴巴。該把這藥灌你嘴里!」

「女乃女乃,」福兒一張嘴,就被全兒用桂花糕堵住了嘴。全兒拍著福兒的腦袋教訓道︰「主子的事情你也敢插手。下一回,往你嘴里塞的就不是桂花糕了!」

老嬤嬤被幾個伶俐的小丫頭逗笑了道︰「也就是你們跟著喜鵲似的喳喳叫。若是別人房里,哪個丫頭敢這麼大聲說話?」

榮瑾笑著道︰「是我將她們給慣得無法無天了。好在幾個孩子心眼兒都不壞。不然,老太太那里可非得是鬧出事情來。」

幾個院子里的丫頭捂著嘴呵呵直笑。

榮瑾起了身子走進里屋去,胭脂將藥倒出來遞給榮瑾道︰「女乃女乃,良藥苦口。我備了蜜餞,給您下藥。」

榮瑾打開另一盅蓋子,里面是蜜漬的杏脯,一個個黃澄澄的,讓人垂涎欲滴。

榮瑾端起桌上的藥碗,頓了一會兒,似是下定決心一般,一口氣全喝了,趕緊從罐子里拿了一塊杏脯,含在嘴里。半響,才將眉毛給舒展開。

胭脂將藥碗重新放回食盒里道︰「女乃女乃,這藥似乎和平日不一樣。這回大夫怎麼開了這麼苦的藥?」

「是我吩咐大夫換了藥方。總是用一個方子難免惹人懷疑。」榮瑾掏出絹子抹了抹嘴邊道。

外邊起了一陣笑聲,似是在說什麼笑話,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胭脂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外邊的幾個丫頭也太不懂規矩了,得出去好好說說她們。伸手便去撩百花簾。

榮瑾似是瞧出胭脂的心思,喚道︰「胭脂,你先留下,陪我說說話。」

胭脂剛抬起來的手又落下,轉身低頭等著榮瑾訓示。

榮瑾拉住她的手道︰「你也不必拘禮了。先坐下,我不過是和你說些體己話,用不著那麼戰戰兢兢的。」

被榮瑾這麼一說,胭脂也不好拒絕,只規規矩矩正坐在凳上。

「今早的事情,院子里可有人知道?」榮瑾問道。

今早?胭脂想了想,沒說話,只是霎時紅了臉。

往事回憶起來,只讓榮瑾倍感羞辱,她強壓下心頭不快,鎮定解釋道︰「我和二爺兩人雖為夫妻,可不曾有實。二爺情深,念及原先死了的二女乃女乃,不願意與我同房。直至昨日,我和二爺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胭脂原先也是這沁春居里的人。她雖然不知道二爺和二女乃女乃是如何恩愛,可二爺的人品倒是府里有目共睹的。再听榮瑾這麼一解釋,自己也就明白了幾分。原先的疑慮也全都打消了。她堅定道︰「女乃女乃守得雲開見月明,胭脂只為女乃女乃高興。您放心,胭脂的嘴巴是上了鎖的,任誰問都不會有關于女乃女乃半分不好的事情。女乃女乃對我恩重如山,胭脂謝謝您還來不及呢。」

榮瑾見了胭脂表態,心里自然是高興,面上也帶了暖意,喜道︰「我的好胭脂,你這樣明理,我自然歡喜。你可知院子里明明暗暗不知道有多少雙眼楮正在盯著我,就等著我行差踏錯,拉我下台。我雖暫避鋒芒,可到底是樹大招風。你這樣忠心,我必記得你的好。」

主僕兩一番交心,自然是更加緊密。榮瑾拉著胭脂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心里只想要幫著胭脂家里,盤算讓人去打探打探。

這屋子外邊卻听見,丫頭們整齊而恭敬的聲音道︰「奴婢見過二爺。」

榮瑾忙拿起桌上的碗,放進食盒里,讓胭脂放到里面的櫃子里。自己轉身那了棍子支起窗戶。一陣寒風進來,霎時吹散了房內的藥味兒。

孟時騫在外邊揮揮手示意地上的幾個丫頭都站起來。

榮瑾站起來,從百花簾里面走出來,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禮道︰「榮瑾見過夫君。」

「起來吧。又不是下人,行什麼禮呢?」孟時騫伸出手預要去扶榮瑾。

榮瑾已然起身,垂首道︰「君為妻綱。夫君是我的天,我自然尊敬。」

手僵在了半空,孟時騫努力平靜下自己,告誡自己︰昨夜本是他的過錯。她生氣理所應當。于是,擺出一張笑臉道︰「我听你房里很是熱鬧,是在干什麼呢?」

榮瑾答道︰「我前幾日見寶兒衣服上的絡子有些舊了,于是便想著給他打個新的。今日正在學,房里的幾個丫頭也跟著正在學。」

孟時騫來了性子,他平日里從東來那里听到的都是她正在讀書或是正在收拾花圃。也不想這手上的女紅,她也會,便道︰「我身上的這個也舊了,不如你也給我打一個。好讓我日日佩在身上。」

「夫君還請見諒。我手藝粗糙,難登大雅之堂。夫君還請讓房里的嬤嬤為你打一條吧。」榮瑾冷冷道。

孟時騫霎時被堵得啞口無言,看了榮瑾一眼,氣在心頭,卻愣是說不出來,只得道︰「那,那,那便算了。」

榮瑾這般不給孟時騫顏面,胭脂越發覺得奇怪。可也不能眼見著兩人吵起來,她只得站出來道︰「二爺,既然來了房里,便嘗嘗我們女乃女乃從江南帶來的茶葉吧。」

胭脂及時給了孟時騫台階下,孟時騫自然也做興致勃勃道︰「哦?那我倒要好好嘗嘗。」

外邊房里的人早已經紛紛退下了,只留下胭脂在里面侍候。胭脂走入耳房里,打開床邊的雕花紅木高腳櫃子,從里面拿出一個鈞窯的孩童抱鯉的圓頸瓷罐子出來,從里面用掏耳勺舀出三勺子茶葉放在茶碗里,又取了正燒開的水倒進去,拿杯蓋子蓋上,又拿帕子擦了茶碗口,接著便端了出去。

孟時騫原本便心不在焉,只顧著窺測榮瑾,也沒注意胭脂走出來。胭脂放下茶碗之際,孟時騫手正巧抬起來,袍子掃到了茶碗上,霎時將滾燙的茶給掃翻了。

胭脂連連告罪,一邊擦拭孟時騫衣服上的水漬,一邊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孟時騫也從懷中掏出汗巾子擦衣服上落下的水珠。可低頭卻聞到胭脂帕子上一股奇香,濃烈撲鼻,頓時變了臉色,一把捉住胭脂拿著帕子的手腕厲聲質問道︰「我問你,你帕子上的香味從何而來?」

胭脂尚在不知曉,看了孟時騫的臉色,只知道自己大禍臨頭,忙跪下道︰「爺,請恕罪。爺,請恕罪。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啊。」

孟時騫甩了胭脂的手,面色鐵青道︰「你還敢說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問你,你這帕子上藏紅花的香味是哪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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