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了一身灰衣,整個身子都浸在了浴桶里,適度的水溫緩解了身上的倦意,松開挽起的發髻,烏亮的發絲沒進水中,閉上眼楮靜靜的享受這舒適的一刻,卻又感覺有什麼覆在面上不甚舒服。
伸手去模,他差點都要忘了還戴著那個面具,摘下來拿在手中前後瞧了瞧,好像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將面具隨手丟到一邊,又模上自己的臉,不用看也知道這副面容有多丑陋,他從不懷疑解子揚的易容術術,也只有那個白痴才會想到在面具之下再做一張如此令人作嘔的人皮吧……
指尖慢慢移至耳邊,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模出貼合的縫隙,輕輕的揭了下來,再丟了去。
浴水中映出一張絕色傾城的面容,膚若凝脂,綻若荷花,不沾染半分凡塵。
片刻之後終于睜開眼楮,想喚小二再去備些熱水,動作間發現身上各處竟有著大小不一的紅淤,而胸口以上最為密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可想而知,不由得伸手去撫。
這些痕跡……
想起早上那個擁著自己熟睡的男人,沉睡中還透著隱隱的笑意,齊羽說,那人便是黑麒麟。而那時他雖然呼吸勻穩,卻仍舊可以感覺到他體內渾厚的內力,當時不覺得,現在想想,怎會如此輕易的就點了他的穴位呢?
除非……當時的他根本無心去防犯,可又是什麼樣的關系可以令他放松到這種程度?
胸口窒悶的感覺從醒來後便停在心口,小小的不適卻令人煩悶不已/想不到這麼輕易就找到了那個人,只要把他帶到主上面前,任務就完成了罷……
思緒間輕輕撩著水清洗著身子,洗到肩骨處的時候模到一小塊不同觸感的肌膚,那個角度自己自是瞧不見的,只能感覺到似乎是一道淺淺的疤痕,如今不痛不癢,想必已經過了些時日了。
無心去管那些,水溫漸涼,吳邪快速洗好了身子,喚小二來將東西轍出去。小二撿起地上丟棄的銀質面具,和一張好似人皮的東西,驚得一聲叫了出來。
「怎麼了?」本已躺下要睡的吳邪睜開雙眸,不耐的問道。
小二不是江湖中人,倒也是听過什麼易容術之類的,這個東西大概就是所謂的人皮面具吧,尷尬的沖著吳邪的方向笑了笑,卻又是驚得再不出聲。
看他的眼神就知為何,他本也不在意,可那痴呆的樣子卻又像極了一個人……
那個人也曾經這般呆傻的望過他,後來甚至翻遍絕情山掘地三尺,整整一年的時間露宿在荒山破廟之中,為的就是要尋他出來……
恍惚間連小二出去了都不知曉,沉重的眼眸終于漸漸瞌上了,黑暗中卻又浮出那只青翠玉琴,靜靜的躺在桌幾上……
「唔~」
四肢百骸突然涌上噬心的痛楚,像有千萬只蟲蟻啃噬著五髒六腑,直待將他完整的身軀啃噬干淨,來的洶涌,痛的鑽心。
吳邪忙整頓思緒,運起全身的真氣平穩蠱毒的發作。
待將那磨人的疼痛熬過去後,吳邪才恍然驚覺——有多少年了,多少年蠱毒沒有這樣平白的發作過……
是因為剛剛過了十年的發作期,還是因為……
才干爽了的身子又已被汗浸濕,胸口煩悶的感覺更甚,再無力去思考,蹙著一雙好看的眉,沉沉的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齊羽已經坐在屋里喝茶,吳邪搖搖依舊睡意綿綿的腦袋,「午時到了麼?」
「你以為呢?」齊羽撇他一眼,「我還不知道你原來這麼能睡啊~快點起來,說正事兒了~」
看看窗外的天色,果然已經過了午時,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好像做了許多夢,卻又一個都不記得……
「嘔……」
吳邪掀開薄被,腳稍觸到地面便再涌上一陣惡感,只得伏在榻前嘔了起來。
齊羽看著他抽動的身影,耐人尋味的笑著,「怎麼了?一定是蠱毒在作怪吧~」
吳邪干嘔了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抬頭看見齊羽的笑臉就覺得討厭,待那不適的感覺過去,也沒多想,穿好衣服冷著張臉坐到他對面。
齊羽也不再自討沒趣,只是面上的笑容怎麼也收不回,妖媚得可以。
吳邪听他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眉頭蹙得快要擰到一起。
原來他和那個叫張起靈的男子——也就是黑麒麟,居然真的有那種關系,難怪身上會有那麼多的……
「喂~」齊羽見他低頭不語,晃了下桌子,「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講話?」
吳邪猶豫了下,接道,「你是想……我繼續以天真的身份來接近他?」
「你?」齊羽自是笑出聲來,搖頭無耐的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扮天真?怕是黑麒麟還沒來及近得你身,你便一劍揮了過去。」
吳邪從來對他都沒有好感,甚至厭惡得可以,听他這般說詞,心頭更是火冒三丈。
「那你又要如何?噬心蠱只在下蠱後十年發作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難不成要再找人下蠱,再等上個十年?」
「唉~」齊羽嘆口氣,放下茶杯,眼楮望著吳邪看了好一會兒,他不得不承認,帶著三分怒意的吳邪,似乎別有一番韻味,若是解子揚瞧見了,又不知該傻笑成什麼樣子……還有那個黑麒麟,發現自己捧在心尖兒上天真爛漫的戀人竟是這麼個無情無心的人,又會是怎樣一番場景。還有……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我怎麼覺得……你好變笨了?」齊羽對著吳邪笑著問道,對方果然直接視他為空氣,只得繼續往下道,「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的樣子與天真差之十萬八千里,自是不行的,我倒與那時的你接觸過,況且我們聲音本就相差不大,你了解我的,由我來扮沒有十分也會像極九成。」
「我同意。」用不著自己出面,吳邪自不會反對,倘若真由自己來扮,那六個月的相處已經沒有絲毫印象,天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還真是有點頭痛。于是手指向從山上穿下來掛在櫃上的灰衣,「衣服在那里,面具小二收拾了去,你找他要回來,戴上就可以上山了。」
說罷便起身便要出門,從山上下來已經半天的時間了,一點東西都沒吃,這會兒是餓的厲害了。
「誒?哪有那麼簡單!」齊羽忙堵在門前,推搡著他又再坐回椅上,親自斟了杯茶放在他跟前,接著道,「我一個人怎麼把黑麒麟引下山啊?而且無緣無故的,他又聰明過人,定是要懷疑的。主上不許我們傷他,可就算翻了臉,你我聯手又有多大的把握呢?你是不記得了,我可是親眼見過他用出麒麟聖火,我敢說,就算是主上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能贏得過他!」
說了這一堆,吳邪只是冷著臉,揣起杯茶哼了一聲。他自是不想跟黑麒麟針鋒相對的,一來主上有令只可智取,不可傷人;二來麒麟聖火被一些中原武林的人傳的神呼其神,雖然不排除故意夸大的行為,但終究空穴不來風,百余年中能練成此功的人也唯有張起靈而已;再者,他與那個人無怨無仇,之前的糾纏情緣已不記得,吳邪更不會去費神再想那些事情,更犯不著與他為敵勝算卻不到五成,這種沒把握的事情,他不會犯險。
齊羽見他沒有反對,心中暗暗歡喜,望著吳邪「恭听下文」的眼神,接道,「我是想由你出面來牽制我,咳咳,也就是天真,你我二人合力將黑麒麟引到靈清宮,只要見了主上,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你也可以拿到牽制蠱毒的解藥,就算解不了毒,難受的時候緩一緩也是好的。」
吳邪听他說到解藥的時候心中還是免不了的動搖了,那種噬心的痛楚就算再冷漠的人也會怕的罷,只是……
「現在離中原的武林大會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他又是既定的盟主人選,你就這麼有把握他會隨我下山?」
「呵~」齊羽笑了聲,顯得信心滿滿,「這個你放心,我見過他有多寶貝那個天真,只要按著我說的做,就不怕他不被你我牽著鼻子走。」
「若是穿邦呢?」
「穿邦?呵呵~真是那樣,就只好委屈你這個真身天真現身啦~不過我知道,你不會希望那樣的,所以這次我們暫且盡釋前嫌,好好的合作一番,來個請君入甕!」
齊羽說得激動,還揮起拳頭在身前晃了晃。
吳邪冷冷的唯用眼角的余光瞄著他——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
齊羽喚來小二要回了面具,吳邪不願看他當面月兌衣更衫的樣子,趁著空閑到樓下要了幾個小菜,吃了幾口又覺得太過油膩,悻悻的放下筷子上了樓。
「怎麼樣?不錯吧?」齊羽穿戴上了天真的衣服,他與吳邪身形相仿,衣物倒也合身。
吳邪輕輕點了點頭,看他歡喜的照著銅鏡,還在扮著各種姿式與肢體表情,蠢得可以。
「你皺什麼眉?!」齊羽透過銅鏡瞧見吳邪蹙著一雙好看的眉,不悅的道,「別以為我在耍白痴,天真就是這個樣子的。我們要在太陽落山之前上山,不準備一下穿邦了怎麼辦?!」
「急什麼,在這里待上幾天也無礙。」
「那怎麼行!」齊羽急道,「黑麒麟發現天真不見了定是要急著尋的,這里朗月劍派的人遍地都是,耽擱的久了若被發現我們在這里,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
齊羽出奇的心急吳邪早已覺得奇怪,想不通其中緣由,便盤算著再耽擱個兩三天,順帶觀察下黑麒麟不見了天真的反應,也好從中判斷齊羽所說到底的有幾分可信。不過在听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想來也有一定道理,若是被揭穿,自己再扮不扮得了天真都是個麻煩事兒。
索性應了齊羽,過了片刻後一起出了小店。剛出店門便瞧見一群與在朗月劍派里穿著相同的人,一路上邊走邊向路人打听著什麼。
「小師弟?」身後一個驚奇隨後又轉為歡快的聲音忽然響起,「小師弟!真的是你啊!太好了!!你怎麼在這里?快跟我回去,大師兄找你都快找瘋了!」
「呃……」齊羽望著突然冒出來的王盟,有點面熟,腦子里飛快的回想到絕情山下經常與天真一起去喝梅子湯的人,叫什麼來著……對了~
「王盟師兄,呵呵~」學著天真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的頭發,「對不起啊,讓你們擔心了。」
王盟拍拍他的肩膀,不解的道,「小師弟,你到底怎麼回事兒啊?怎麼一個人突然下山了?」
「我啊~呵呵~其實也沒什麼,早上尿急,去了趟茅廁,沒想到就被人擼了去……」
「什嘛??」王盟掙大了眼楮打斷他的話,一臉的驚奇,「什麼人敢擼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啦?不知道你是大師兄的人嗎?」。
他說的這般直白,齊羽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
「是我。」被齊羽擋著身子,吳邪往旁邊挪了小步站到王盟對面,王盟的眼楮更大了……
好美的人!比那畫中的潘安還要俊雅三分,輕輕的一個動作白衣微浮,更似凌空飄踱而過,一雙美眸沉靜無波,卻惹得旁人不敢對視。
怎麼會這麼美?王盟望著眼前的人,口水都要流出來,這人到底是人還是仙子……仙子……
「你、你你你、你該不會就是那個、那個……」話到了嘴邊,瞟了眼旁邊一臉蔑視的天真,王盟還是極度自覺的閉了嘴。這禍事可惹不得啊~
「啪!」
「啊~」
王盟的那副呆傻相讓齊羽不自覺的又想到了解子揚,不解氣的狠狠在他腦後拍了一記,疼得王盟委屈的揉著腦袋,卻不敢打還回去。
齊羽看著好笑,道,「怎麼了你,見鬼啦?」
「什麼鬼能長這麼好看啊,難怪大師兄會魂不守舍。」只听王盟口齒不清的嘟囔了句,便沖著前面一群人提高音量喊道,「兄弟們都回來吧~小師弟找到啦!」
于是人齊了,大伙便準備一起上山,看著吳邪跟在後面,王盟奇怪的道,「仙……咳咳~怎麼你也要一起上山麼?」
吳邪抬起頭望著他,一副「你以為呢?」的表情。
王盟被看的臉頰一紅,低頭嘿嘿傻笑了兩聲,又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忙拼命擺手道,「不行不行,你可不能上山,大師兄現在已經有了天真,你去做什麼?!」
吳邪深呼吸一口氣,強忍住一巴掌呼過去的,磨牙道,「你在胡說什麼?」
「王盟師兄,」齊羽出來解圍,「他說要見大師兄,而且他不知道在我身上作了什麼手腳,現在全身都別扭呢~」
「啊?天真你被人下毒了?你你你、你到底對天真做了什麼?」王盟立刻拔劍出鞘,指向吳邪。
吳邪冷哼一聲,身形微動便已抓著他的手肘,稍一用力,劍身「鐺」的一聲落在地上。
身後的師兄弟們見狀全都拔劍相對,吳邪面上依舊平靜,轉身面向眾人,「就算殺了我,他一樣會沒命。」
他原想著硬拼是必不可免,不過身上不知何故仍是倦得厲害,能不麻煩自然還是省些力氣的好,豈料此語一出,眾人面面相覷過後居然真的一一把劍收了回來。
「你最好少耍花樣,大師兄不會放過你的!」王盟擱下一句狠話,撿起地上的劍拉著天真帶頭走了。
齊羽回頭望著吳邪向自己投來略顯驚訝的眼神,得意的夾了他一眼,跟著王盟繼續往山上去了。
被點了睡穴的人通常都是陷入沉沉的睡意,並無其它過多的感覺,張起靈被吳邪點了穴位,也只多睡了一個時辰便醒過來,迷朦間發現旁邊的位子空空的,慌忙睜開眼楮,身旁的被褥早已帶著微薄的涼意,想是起來有一段時間了。
雖然有些奇怪天真是怎麼做到動作輕的沒有半點動靜,而自己又是為何睡到人事不知的,不過他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去思考已經過去的事情,心頭涌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麻利的套上幾件外衣匆匆出了門。
打听之下居然真的沒有一個人見過天真,胖子小黑都奇怪的看著他。
「你們不是睡在一起的麼?怎麼天真不見了你都不知道?」
「這事兒有點兒怪啊,小哥你不是一向淺眠嗎?」……
事有蹊蹺,張起靈忙喚來眾人,四處尋了下仍是沒有見到那人,于是將人手又再分散為幾批分頭行動,留了人在門派中等候消息,他自己便去了後山一些隱蔽的地方尋,天真對那里帶著紫色瘴氣的林子很是好奇,幾次吵著要他帶著進去都被拒絕了,想他也不會不顧自己的警告擅自闖過去,但眼下的情景是關心則亂,張起靈不得不冒個險進去搜尋一番。
齊羽等人回到山上後,留守的弟子立刻又再分頭去報信,吳邪沉著臉看著齊羽和大伙說說笑笑的樣子,他倒是簡單,認識的不認識的統統喚作師兄,省了一堆麻煩。
從山下開始,吳邪便被深深的困惑包圍住。
先是王盟一群人為了天真拔劍相對,再是為了天真威脅他,然後現在,一群人圍著天真問東問西,聊的不亦樂乎。
他是真的想不通,自己的性子自己最清楚,天真到底是怎麼和這些人打成一團的?莫非真像齊羽所說,天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天真無邪,才會這般招人喜歡?
吳邪暗自打了個冷顫,那樣的自己,想想都令人頭皮發麻。
「咦?這位是?……」
就在吳邪徑自低頭沉思將存在感降到最低的時候,前面一個疑問的聲音響起來,待他抬起頭時,卻見眾人通通在瞪著眼楮瞧著他,立時驚呼聲一片。
「哇~好美啊~」
「這……莫不是從畫中走出的仙子……」
「天真,這是誰啊?跟你一起來的麼?」
「他難道就是那個、那個那個???」
「呀~大師兄回來啦~」
眼前一道黑影凌空掠過,眾人紛紛讓出一條小路,只見扮作天真的齊羽身前多了一個人影。
「去哪里了?讓我這番好找!」張起靈帶著責備的語氣面對著他的天真,雙手攬住他的肩膀。
「大師兄,只是出去走走,呵呵~害你擔心了。」天真傻傻的笑笑,一臉無害的回道。
張起靈微微眯起眼楮,幽黑的眸子沉得深不見底。
王盟突然從人群中跳出來,指著不遠處的吳邪怒道,「大師兄,都是這個人,天真被他捉了去,不知動了什麼手腳!」
張起靈順著王盟的指引稍側過身,正對上吳邪無波無瀾的注視……
時間仿佛瞬間靜止,周圍一切嘈雜的聲音消失殆盡,四目相觸的交界點,一方冷漠無聲,一方深的不解其意。
絕情山的一面,瘋狂的尋了一年,至今已三載有余,望著前方俊美無雙的面容,這一刻心中再無起伏,唯有他略顯消瘦的身軀,心頭竟涌上一陣莫明的熟悉……
明明只曾一面之緣,為何卻似相識了許久……
小黑小花和胖子一齊走到前方,面對這詭異的局面同是目瞪口呆,張起靈左手還抓著天真的臂膀,目光卻定格在一身白衣上。
直到小黑將手放在唇邊輕咳了聲,張起靈忙收起有些凌亂的心緒,再回頭對上眼前的人,心中卻又再生出些嫌隙之感……
「對不起……」避開他的眼神,心虛的垂下頭,小聲的呢喃道。
他不敢否認,有一霎間仿佛覺得自己要尋的人終于找到了,這心思來得太過突然,太過莫明,像是闖入毒霧重重的林瘴中要尋的也只是他而已……
「你再這樣看下去,我就真的生氣了!」天真慎怒道,「你沒有听到王盟剛剛說什麼嗎?他在我身上動了手腳吶~」
瞬間回神,再望向吳邪時,卻見那人唇角輕揚的對著他們兩人,與三年前的淺笑飛花如出一轍。
張起靈為自己的失神感到愧疚,而他的天真絕不可以受到任何傷害。
運起全身真氣憤然而起,眾人眼花繚亂之際,一黑一白的身影便已交起了手。
眾人紛紛退至兩邊,天真被胖子拉到身旁,看著大伙一副事不關己只等著看熱鬧的模樣兒,也抱起雙臂,饒有興趣的盯著前方。
吳邪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出招,還是極快的反應過來全神應對,可身上總是有些力不從心。
黑麒麟果然明不虛傳,深厚的內力令吳邪感到沉重的壓抑感,若是平時對上個百余招也是不在話下,而此時,十幾招稍過,吳邪便顯得吃力起來。
張起靈散發的內力真氣直逼得吳邪連連後退,動作如展翅宏飛的雄鷹般連連逼近,雖已經全力去對抗,卻在他一個輕盈的跳轉,抬腳橫掃之後,吳邪也運起輕功旋轉跳躍避開。
突然間月復上猛的一陣抽痛,對抗的身軀瞬間失了力道,張起靈帶起的掌風已經近在咫尺,他卻只來得及抬手擋在胸前,一攻一抵之間,竟是將他的一掌壓至身下。
發覺了對方的異樣,張起靈第一反應便是收回掌中的內力,可身體已經旋在空中,為時已晚,那一掌落在他月復上,好在吳邪反應夠快,臨時變了身體的方向轉為側身,張起靈內力收的也極為迅速,雖是有驚無險,吳邪卻仍是被未來得及收回全部內力的一掌擊得從空中摔到地上。
「內息不穩,你受傷了?」張起靈落在吳邪身旁,俯視他道。
吳邪無心理會張起靈的問話,額上冷汗浸出,一手撐著地面,另一手不著痕跡的藏在寬大的衣袖之下,攥緊月復上的衣物。
月復上刺痛愈發的清晰,吳邪只得將全身真氣都凝聚到那一處才稍覺得好過些,緩了片刻,終于支撐著緩慢的站起身來。
張起靈見他額上滿是汗水,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緊抿的雙唇帶著種種倔強,心中猛的一糾,連忙轉過身走到天真旁邊,牽起他的手,妄圖以此來平靜紊亂的心緒。
吳邪強壓住急促的喘息,對著張起靈的背影,有氣無力的道,「只要你跟我見去一個人,我便會解了他身上的毒。」
「為什麼要信你?」張起靈問道,眼楮卻是盯在身前的天真身上,一動不動。
吳邪輕笑一聲,「我在他身上下了蠱,世上可解此蠱的人只有西域才有,你可以不信,想來這個白痴的生死也與你無關,三個月後蠱毒發作,你便可以再尋個伴侶,新舊交替,實乃人生一大樂趣。」
「新舊交替?」一旁看戲的小花蔑笑了聲,挑起雙眉抱著手臂戲謔的道,「眼下的情況,哪個是新?哪個又是舊呢?」
面對小花明顯的嘲諷,張起靈毫不客氣的拋過兩道寒光。
這下小花可來氣了,一把推開小黑不停扯著他袖口的手,插腰怒道,「你瞪什麼瞪?!就知道跟我凶!瞧你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看人家長得美連天真都不顧了,新人換舊人,昔日的舊人一樣也可以再變作新人!天真有個什麼閃失,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番話直說到張起靈心坎里,他也不明白自己突然的心煩意亂是為哪番,回頭看著天真委屈的嘟起嘴巴,細思下更覺得對不起他,不由得放軟了語氣,伸手撫上他的面頰,柔聲道,「等下讓小花仔細給你瞧瞧,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放心。」
「瞧什麼瞧?」小花不依不饒道,「都說了是中了蠱毒,我又不懂蠱術!人家大搖大擺的跑這兒來威脅你,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腦子進水,嫌命太長了不是?!」
「小花,不要鬧了。」小黑適時的擋在兩人中間,張起靈越來越黑的臉色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這麼不懂得察言觀色,小黑是真的很頭疼啊~
張起靈收回目光,無耐的輕嘆口氣,拉起天真淡淡的對身後人道了句「給他找間客房,隨後來我房里」後便離開了。
小花又再氣得跳腳,狠狠兒的豎起食指與中指往小黑臂上掐了一記,氣都撒了出來。
「你攔著我做什麼?瞧他那副拽樣兒,還有理了他???」說著還不忘惦高腳尖兒目光躍過小黑的腦袋沖著前方張起靈與天真的背影吼道,「啞巴張,你給我小心點……唔唔唔~」
小黑滿臉黑線的忙捂住他的嘴巴,膽顫心驚的轉過頭看看那兩人的背影,張起靈還是拉著天真直勾勾的往前走,天真的頭回轉過來又再被他拉回去,立時松了口氣。
「你這個豬頭!」小花掙開魔掌,一拳呼上小黑的頭,直疼的小黑眼冒金星……
生氣歸生氣,這里面的利害關系小花倒是分得清的,草草的命人隨便給吳邪找間客房,又小聲的派人留在門口盯著,有情況一定要立刻回報。
吳邪到了一間完全陌生的房間,發覺門外的人直接站在那里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冷笑一聲闔了房門,他若有心要走,派這種三腳貓功夫的人又豈能攔得住他?!
眼下他倒不急,中原人懂得蠱術的本就寥寥無幾,何況那蠱蟲又是解子揚親自擅養的,齊羽服了不但武功被禁,原本便不精湛的內力也會短時間內流失,自是不會有什麼破綻。
天已近黃昏,折騰了多半日,又被張起靈亂了內息,此時身上倦意潮涌,吳邪躺到榻上,全身的真氣都用來緩解月復上的疼痛,雖還有點刺痛,已不似方才那般難以忍受,手輕輕搭在身上,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小花雖不懂蠱,還是按照張起靈說的給天真過了診,他脈相平穩並無異像,只是原先縱橫在體內的那道真氣已不得見。
小花不得其解,仔細檢查之下才發現天真的掌心中隱隱泛著黑色,看來中蠱之說不容置疑,張起靈當即決定要走上一遭。
小黑知道不能攔他,仍是有些猶豫的道,「離武林大會只剩十幾日的時間,你是即定的盟主人選,現在離開,師傅定要怪罪于你的。」
張起靈面上平靜,語氣卻帶著幾分憔慮,「我會把這里的事情安排好,師傅那里,回來後我會親自請罪,這一趟是非去不可。」
「那人不是說還有三個月才會毒發麼?」小花道,「從這里到西域,最慢的時間一個月也到了,過了大會再去也不遲啊。」
張起靈搖搖頭,「若真做了盟主,短時間內不會抽的開身,我一刻也不想耽擱,把這里的事情安排好就立刻起程。」
「喂~你這麼一走,我怎麼向爹交待啊?我不管,你要走的話我可不留下給你收拾爛攤子,我要和你一起去!」
小黑見小花要跟著,忙接道,「這樣的話我也去!那些西域人明顯是沖著你來的,多個人多個幫手。」
「誒誒?」胖子跟著起哄,「你們都走了,胖爺可應付不來這些,多一個不多,咱們秤不離砣,我也去!」
天真在桌子前眼楮溜溜的轉了幾圈,這麼多人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你們都去了,那那個武林大會怎麼辦啊?誰來打點?」
小花無所謂的擺擺手,「這個不用你擔心,我給爹寫封信,尋他回來就是了。」
「你找的到師傅麼?」小黑疑惑的問道。
小花腳下又是狠狠的一記,「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我還怎麼當他兒子啊?!那個老頑童,一走就是半年多,你們幾個都是甩手掌櫃,亂七八糟的丟了一堆事情給我,也該他老人家收收心,回來管管正事兒了。」
張起靈望著眼前的幾人,不覺的揚起一抹淺笑,他又豈會不知這些人只是因為擔心而已,敵暗我明,天真又有把柄在他人手上,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們怎麼可能讓他一人去涉險?雖然他的武功並不需要多慮,可這些感情並不是一句「不需要」就可以說服的。
事情敲定了,幾個人哄鬧著散去各自忙著安排後面的事情。
天真一個人留在房間,頭疼的撫著額角,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露出破綻的可能性也大大的增加了。
不過眼下,卻還有一個更難辦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