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禁足反省(二)
梧桐樹下,秋風吹拂,暖暖的斜陽掛在天空,淡淡的,既不是璀璨奪目的懾人,也不是暗淡無光的失色。
听到聲音,秋清睦就轉身後望,出現在面前的是一青衣長者,似乎在那里見過,五官端正平和,氣質清峻卓然,神色溫和儒雅。
「見過先生。」能夠在平西王發出那樣的命令之後,還這般隨意的走進睦束閣,自然非同尋常,也當得他一禮。
「世子多禮了。」澹台淡然一愣,有些訝異,坦然的接受了這一拜。暗中卻道,此子既沒有傳說中的高傲,也沒有猜測中的頹然,卻有幾分不卑不亢,平靜淡然的氣質。
「老夫澹台淡然。」雖有些詫異,但還是很贊賞這種禮賢下士的禮貌以及目光平和的淡泊,
有些吃驚,有些了然,難怪能出入如此自由,竟然是父王的第一幕僚,似乎在惜花院看到過他與父王同行。
「剛才先生所言,似乎是對梧桐的贊美,還提到了鳳凰,這有什麼講究麼?」坦然的承認自己的無知,雖然知曉其意,但是她真不知道這幾句的出處。她看書一貫的理解力很強,記憶力蒼白。
「此句,出自《詩經》的《大雅》,也是梧桐引鳳的最早來歷。之後莊子在《秋水》中也提道‘夫鶵(yuanchu)發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漢代之時,梧桐樹又被植于皇家宮苑;即使民家也有‘栽下梧桐樹,自有鳳凰來’的說法。」澹台淡然對于秋清睦的坦然也是贊賞,于是細細講來。
「多謝先生。」秋清睦鄭重道謝。
「世子不必多禮,這些世子以後必然會學到,老夫不過知曉的時間早些而已。
「清睦謝先生提點。清睦私以為先生說這些,是告訴清睦,父王對清睦期望頗高,清睦不應因宮宴之事而頹然。」
澹台淡然又是驚喜又是嘆惋,喜之世子果然是璞玉,很是聰慧,一點即透;惋之這麼多年竟然耽擱于王妃之手。好在現在發現還不是太晚。
看到對方點頭,秋清睦發現自己心中竟然有幾分竊喜,不由暗自感嘆,原來自己對父親還不是一般的期盼。
「世子如此明白,老夫很是高興。相信王爺得知後也定然是欣慰不已的。至于宮宴之事,世子不必掛懷,王爺心中自有計較。只要世子日後勤學苦練,相信定然讓世人吃驚不已,說不定還是一段浪子回頭的佳話。」
目送澹台淡然離去的背影,心中稍定,只是所謂的「勤學苦練」只怕不易。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前世自己作為那人的影衛時,就得了個性子沉穩,手段凌厲的評價,但是在缺點那一欄中赫然寫著︰不擅長背誦速記。
打發雲錦將自己的書房收拾整理了一下,然後細細查看書架上面的書籍。書種繁多,玲瑯滿目。不過絕大多數還是竹簡,此時的紙張雖然已經成熟,但是耗費太貴,因此即使平西王府用的紙張也是定量的。
旁晚時分,正在拿著一本三字經慢慢背誦的秋清睦迎來了自他禁足以來的第二個客人。
「大哥請坐。」
秋清寒看到秋清睦的禮讓有幾分不適應,畢竟他印象中的世子三弟可是個倨傲倔強的人,這突然間的彬彬有禮讓他有幾分吃不消。
「不知大哥來此有何貴干?」會客室內,賓主落座後,秋清睦就問的直截了當。
秋清寒對此倒是十分適應,回答的也是開門見山︰「今日听到一些市井傳聞,回府後又听到了一些消息。原本心中有些擔憂,就稟明父王,來看看世子三弟,雖然愚兄不才,在文史方面也算略有小得,若是世子三弟不嫌棄,愚兄就簡單講講自己的一些心得。」
若不是已經知道面前之人是個忠厚的,恐怕自己還會以為他是來示威的。突然想到葉漫沙對他的評價︰「胸襟坦蕩,君子之風,頗有松柏之清正耿直。」
原本有些不信,畢竟算起來,自己還是搶了他的位置的;並且據自己所知他的母親梅秀秀可不是個溫順的主;但是僅僅幾次見面,自己還是能夠確定,他的確是有幾分君子氣度,不像是那般虛偽作勢之徒,于是好感大增。
「听聞大哥擅長丹青書法,可是大哥現在好像是軍職?」關于讀書這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還是先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之心吧。
「這是父王的意思。就如二弟擅長槍法武功,卻被父王命令到書館讀書一樣。」秋清寒眸子中閃現幾分無奈。
「原來是這樣。」
「世子三弟倒是豁達,我這個做哥哥的,听到那些傳言之後,就再也坐不住,這才急急忙忙趕來。您這竟然跟沒事人一樣。」
「那我該如何反應?難道傷心哭泣麼?若是那樣有用,我就多哭幾場,可惜那樣只能于事無補而已。我心中也是知道羞愧的,但是在他人面前還是想裝的堅強一些。」低沉陰郁的聲音听起來很是傷心落寞。
「世子三弟能對愚兄說出如此話語,愚兄很是開懷。既然世子三弟當我是自家哥哥,那愚兄定然要幫忙的。」秋清寒察覺到自己好像對面前之人有所誤會,于是也顯出些真誠來。
「大哥,既然你當我是兄弟,就直接叫我三弟吧,你這世子叫的我心里愧疚不已。」
「那好,其實我叫著也是別扭的,只是之前怕你怪罪,不瞞三弟,愚兄對三弟那日的印象頗深,還以為三弟極難打交道,現在我想明白了,三弟當日畢竟第一次見父王,情緒難免失控,才會有那樣的表現。愚兄淺薄,讓三弟見笑了。」秋清寒的笑容有些羞澀,還有絲絲愧意。
「大哥,既然咱們敞開胸懷,那三弟我也有一事詢問,望大哥直言相告,否則,他日這話說不定還可能會成為咱們兄弟之間的芥蒂。」
「三弟有話直說,愚兄洗耳恭听。」
「大哥,據說,這王妃之位原本是梅夫人的,而這世子之位自然應是大哥的,大哥可曾因此對三弟有怨言?其實大哥您也知道,這個世子之位我從未肖想過,我初次听聞之時還以為是假的,並且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做不了世子的,誰知最後會這樣。還請大哥見諒。」秋清睦眼里滿滿都是誠懇。
「若說沒有怨言,那是虛偽。不過,我倒不是對三弟有意見,而是平心而論,覺得有些遺憾而已。其實我也知道,就算三弟不是世子,那也輪不到我,無論在才情還是處事上我都比不得四弟,所以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世子之位定然是四弟的。不過,想到父王的為人,也是能理解的,父王是至仁至義之人,不會不顧正室而立妾侍的。」秋清寒面上雖有遺憾失落,不過眼神倒是清明理解。
「哼,若真像大哥所言,那他又為何不顧我們母子十幾年呢。」想到這里,秋清睦心中就有幾分不平衡。
「那畢竟是上一代的事了,有道是子不言父之過,三弟以後還是少說這些話才是……相信父王定有自己的考量。」相比之下自己還是幸運的,雖然三弟得了世子之位,可是也少了十五年的父子感情,這樣的想法下,秋清寒于神色間就露出幾分同情之色。
秋清睦不喜歡任何人的同情,雖然知道這個大哥沒什麼惡意,但是還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因此轉問道︰「大哥,你說你不及四弟,說他比你要還出色,但是我之前從未听到一絲關于四弟如何出眾的名聲啊?」
「應該是父王有意遮掩了,雖然不知原因,不過四弟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尤其是祖父最為喜歡四弟。」
「能讓大哥如此佩服的人,那三弟就盼著能夠早一日一睹其絕世風采。」
……
斜陽無聲的悄然退場,夜幕也漸漸拉開,在這秋日的蕭索中,睦束閣內秋清睦兄弟二人,話語投機,交談甚歡,不時間有笑聲頻頻傳出,笑聲中頗有相見恨晚,伯牙見子期的愉悅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