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長春館（五）
春意略帶夸張的哭號在這風和日麗的春景下顯得格外刺耳，尤其是這種聲音竟然出自他這種長相也算是美人的情況下，就更加劇了在場眾人心中的不舒服。就像是一架外觀古樸雅致的琴弦竟然會發出令人厭惡的噪雜聲那般，給人一種強烈的失落與揪心。
大致是春意的聲音太大，不一會館內其他人也被驚動，一個個穿著有些華麗薄透的年輕男子先後從樓內走出，不過他們顯得非常謹慎，只是遠遠看著，臉色各異，卻沒有上前。
不過此時一個穿著甚是精致的白淨男子，卻不急不緩的走了近來，那氣勢不卑不亢，顯得很是沉穩。
他略微不悅的掃了春意一眼，然後分別向二皇子蒼霄與秋清睦躬身施禮，隨後起身道︰「在下秋意，長春館洛城總管事，今日兩位貴客能夠蒞臨長春館，實乃敝館之福。只是春意莽撞不懂事，沖撞了兩位貴客，還請兩位，大人不計小人過。秋意不才，斗膽做主，只要長春館內任何事物有入得兩位貴客眼暇的，請兩位自取，算是秋意替春意的賠罪。」
听了這話，蒼霄目光閃爍，眼中的興味卻是越來越濃厚。
不過在他尚未表態之前，秋意再道︰「春意你怎麼如此不懂事？外面風寒，豈能讓貴客如此立在室外。」
春意聞言有些委屈，不過神色間卻是一副慚愧模樣，立即道︰「二位，真是對不住，是春意糊涂。無論事情如何，還請移步室內，再做計較。」
蒼霄朗笑︰「不錯，正該如此。世子，一塊進去吧。」
秋清睦自然沒有反對。
于是一行人先後進入歇雨台。
「這位秋意管事，平西王世子剛才狀告長春館逼良為娼，不知秋意管事如何解釋？」蒼霄顯然對于歇雨台異常熟悉，進入之後就自行坐落在長塌之上。
「長春館行事向來遵紀守法，秋意保證館內各個小倌都在官府備案在冊，至于他們之前如何身份，那就不是長春館該管之事了。還請貴客體諒」秋意說的光明磊落，言真意切。
其實對于倡伶，單就律法來說，秋意說的也是事實，小倌本就是由于各種原因被賣至館內，又有何人真正關心他們之前的身份如何。
面對這種回答，蒼霄轉頭注視秋清睦的反應。
自進入歇雨台，秋清睦就呈現一副從容模樣，對于秋意的回答似乎無所謂。不過，對于剛才她自己的提議也沒有再做堅持。只是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清睦也不再打擾了——既然剛才秋意管事說，只要看重館內任何事物，皆可索取，那麼清睦就帶緋色先行告辭了。」
對于秋清睦如此突兀的舉止，秋意與蒼霄皆是一副詫異的顏色。
其實此時秋意心中卻是連連感嘆，自家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二個月前，洛城幽靜的曇花宮內，曇花公子一身白衣，斜倚青藤，在潔白的月光下悠然的吹奏著一曲曲調甚是奇特的曲子。
一本古譜的書卷橫臥在他的腳邊。
一曲畢後，曇花公子就對恭敬立于一旁的秋意道︰「若是平西王世子對于那副春水江山圖表現出異樣，並且對于窗台上的無花果盆栽表示出在乎，那麼你之前的主意就定然行不通。她……這個人，有時固執的要命，有時又異常灑月兌，不過她極其不喜歡被人利用，更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這一點與二皇子倒是相似，因此若按你之前所想，只怕到時反而弄巧成拙。」
秋意對于自家公子能夠如此了解平西王世子並沒有任何奇怪，因為在他眼中，曇花公子就是無所不能的。因此他只是遲疑了一下，遂問道︰「難道我們就放任不管麼？」
曇花公子仰著充溢著笑容的面龐悠悠道︰「當然不。她……雖然平日非常理智，但是有的時候，卻又沖動的緊。到時，你變如此……」
秋意看著如今的光景與公子之前所料相同，而秋清睦又如此著急走人，自然有些不甘心，因此突然疾步走到窗前，將那盆無花果盆栽端至到蒼霄面前的桌子上，似是獻媚道︰「秋意不才，特將從楚國尋來的‘天生子’獻給二皇子。」
隨著這話聲落，秋清睦的腳步果然如期頓了下來。
神情間也隨之釋放出一種徹骨的冷。
不過，二皇子蒼霄的表現更加激動，當他看清那盆植物的樣子以及听到「天生子」三個字後，就突然釋放出灼熱的怒火，那種怒氣似是噴發的火山，聲勢奪人，鋪天蓋地。
蒼霄怒火中臉色青紫，青筋突兀。不過他也不言語，只是握緊的拳頭瞬間就向無花果砸下。
說時遲那時快，秋清睦冷然的抽出身上佩戴的寶劍，更是冷然精準的刺出。
瞬間，劍入肉骨，鮮血亂飛。
清冷的劍刃深深的刺入蒼霄的手腕，一道狹長深深的傷口突兀而出，血跡像是流水般蔓延。
甚至，幾滴鮮血清晰的滴落至那修剪的枝蔓錯落的無花果碧綠的枝葉上，奪目，耀眼，炫亮。
瞬間，一片靜寂。
然後就是兵刃出鞘的聲音。在天九劍刃橫架在蒼霄的脖子上的一瞬間，十幾把刀劍同時直直對著秋清睦身上的各處。
蒼霄緩緩抬頭，不可置信的驚異尚未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似是看死人般的灼灼寒光陡然激射。
秋清睦面無表情，心中卻冷的發慌。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麼？果然不愧為自己跟隨了二十年的公子，對自己的性子模得如此透徹，只是……
秋清睦突然將劍抽回，然後手一松，劍踫的一聲就落了地。
蒼霄面對脖間冰寒的劍刃，眼中的冷光越發寒意四射。就在他怒氣沖天誓要下達死命時，卻被秋清睦接下來的舉動驚了一下，甚至連怒氣都頓了下來。
只見，秋清睦似是自嘲般一笑，然後手中就多了一把匕首，再然後……匕首刺肉，血跡隨之漫漫。
「公子？」天九驚得叫出了聲。
秋清睦居然將匕首生生扎進了自己的左手中，匕首生生將手掌刺透。
四周再次一驚，更是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