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因何而死?
他們說,他是因我而死?
我該相信嗎?
頭突然一陣抽痛,痛到我忍不住留下眼淚,我捧著頭哭得歇斯底里,一遍遍肆無忌憚的喊著玉郎的名字,如今,我再不怕什麼了,我……要為玉郎報仇……我……要那些令我們陰陽相隔的人為此付出代價……
六月初七,仲夏的陽光明晃晃的照灑在青石磚上,酷暑實在令人難以忍耐,恨不得能夠自此躲進陰涼處不再出來,可這天,未央宮甬道卻見無數宮人捧著各類新鮮時令瓜果,糕點,美酒來來回回穿梭著,衣香鬢影,好不賞心悅目,而未央宮的大殿里更是不時傳出聲聲絲竹鼓樂,旖旎悅耳。
皆因這天,乃天晏帝王羽澤的生辰。
帝王的生辰,為了彰顯天威,自然是奢靡華貴,宮闈內所見之處皆張燈結彩,懸掛紅絲緞,置放百花,分封各國的諸王侯,百官群臣也在這天攜帶家眷禮物來朝恭賀,筵席上每個人的臉上笑意一片,然而其中是否真的如同表現般恭順謙卑就不得而知了。
羽澤端坐在上方的金漆龍椅上,即使面若冠玉,身形孱弱,然而上頭雕刻的威武龍騰還是為他彰顯了幾分尊貴和威嚴,他的左邊則是坐著難得露面的太後,今日的她梳著福壽髻,斜插四支赤金瓖玉嵌珊瑚釵子顯得雍容華貴,含笑的面上讓人甚覺和藹可親。太後的位下是**女眷,而諸王侯及百官群臣等則是分坐左右兩旁。
眾人一陣寒暄後,鼓樂齊響,舞池中的舞姬舒展廣袖,雲鬢花顏,腰如折柳,曼妙婀娜的舞動著。
大家喝著御酒,欣賞著美人歌舞,興致闌姍時我在瀲珠搖翠的舞姬簇擁下翩躚舞出,薄翼羅衫,芙蓉裙裾在回旋的笙樂聲中翻飛纏綿,我知道,我已成功的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他」的。
坐于諸王之首的黎王——羽淳。
他是先皇的第五子,青樓女子所育的他據說如同其母,風流成性,每次來晏皆要尋上幾名妙齡女子帶回黎國,還曰黎國無美人,天晏則仙界,更听聞,他還曾當面向羽澤要了一名女人。
這樣一個不學無術,沉迷的人,我卻得到暗報,說其秘密養著一批武士,個個武藝高強,消息雖來得難以令人信服,畢竟王侯私自訓養武士乃叛逆之罪,但我卻不信,即便是這樣一個紈褲子弟,他會沒有人人覬覦天晏皇位的野心?
所以,我決定賭,我選擇他成為東風,送我直達雲霄,鋪就復仇之路。
在此之前,我曾密召班羲,她流著和玉郎相同的血液,她還長著和玉郎相似的容顏,所以很多時候,我總不知不覺的把她當成了他。
可當我把我的計劃告訴她後,她竟是反對,這是她與玉郎唯一不同的地方,玉郎從不會反對我的任何決定,我冷聲問道︰「可你們不是要我復國恨,報家仇來著?」
班羲面無表情道︰「可你此去太冒險了,且不說你首先還不知道黎王是不是那個能助你直達雲霄的人,就算他是那個人,你能確定他會和你聯手,憑什麼?」
「憑我的智慧。」我深吸口氣,目光停留在她熟悉的臉上︰「我不怕死,玉郎都沒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何不就此賭一次,成了,既報了你們所謂的國恨家仇,又報了玉郎的仇,一舉兩得,倘若不成,便是天意如此,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不等她開口,我又接著說道︰「而且,你也清楚,太後和我爹……不……太後和施衡,他們把我送進宮來的目的主要還是為了將我禁錮在這宮闈內,廢後,扳倒班氏都是次要的,所以,你覺得我如果放棄這次機會,復僻大業要到何時何月完成?」
班羲沉默不語,只是緊緊地盯著我看,我執著地回視她,她陰柔的輪廓在昏黃的燭光下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她眉頭微蹙,怔立半晌方啟唇,吐出四個令我恍惚的字︰「你、長、大、了。」
我看著她兀自笑了︰「我還想說,如果你再繼續反對的話,明日……不,此時,我就讓你女兒身的身份曝光。」
她微眯起眼瞪我半晌,緘默不語的轉身離去,算是默認了我的計劃,殿前獻舞,能不能迷惑住黎王,能不能不讓太後等看出端倪,皆在此一賭。
腳步仍在旋轉,我在廣袖下窺視羽淳,他似乎已經沉醉,眯眼執箸輕輕敲擊杯沿,嘴角浮著一縷帶有深意的笑,我一下恍惚,凌亂了腳步,被緙絲地毯絆住,向前歪倒,正撲在他面前,他眼明手快起身扶住,我驚愕回神,仰面正好對上他含笑的眸,嚇得連忙輕推開他的攙扶,穩住自身後故作驚慌俯身向龍座上的羽澤請罪。
未听羽澤開言,卻聞身側之人傳來幾聲大笑,隨後我的下顎被他的手指擒住,緩慢抬起,只听他目露震驚,喉出贊嘆︰「好一個傾世美人……」
此言一出,只听身後筵席上有人戲謔道︰「兩年未見,黎王還是如此,哈哈哈哈……」
羽淳睨了那人一眼,又轉向龍座上的羽澤道︰「就說天朝如仙界嘛,連個舞姬都有如此傾世容顏,想必皇兄的**更是美女如雲,不若……此女就賞了臣弟罷。」
我聞言心頭驟然抽緊,偷偷瞥向羽澤,但見他緊握龍椅上扶手指節泛白,目露怒意,正要發作時太後適時開口︰「淳兒,你可知此女子為何者?」
太後的語氣在外人面前向來慈藹,我卻听得心驚,雙手攏在薄紗袖內已然出了汗,抬眼看她,她亦正望著我,我連忙斂下眉睫,躲避她意味深長的目光,只听聞羽淳輕佻笑道︰「不就是一名舞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