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入都城最奢華的酒樓,眼里是沒有笑意的,但是俊朗犀利的臉上卻掛著笑容,一身黑色收緊的布料,與他嘴角的笑意形成強烈的反差對比。
叫好酒菜,他的笑容更甚,只有熟悉他的人才會知道,他殺人的時候,往往是他笑得最為燦爛的時候,他看向旁邊的酒桌,桌上是一男一女,都穿著極為普通的白色衣衫,卻絲毫掩蓋不了他們身上的氣質,怕又是哪家的少爺小姐,只是那名看著精靈秀美的女子,卻不時看著他的腰間。
他雙眼眯起,如同看著獵物,沒有人能夠先于他發現自己的武器,他出劍很快,甚至很多人在還沒有看清他的劍的時候便已是劍下亡魂,江湖上有人說,他的劍是早年名噪一時卻忽然消失的逐痕,也有人說,他的手便是他的武器,但更多的人,將他的劍叫做留情,將他,喚作︰多情公子。
這當然只是代號,連他自己也差不多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了,組織里江湖上,都是用的這個稱呼,于是,他便也就是多情公子,是鼎崖閣最好的殺手,他殺人的時候,從來都是帶著笑容的,甚至在看到鮮血迸出,生命消失,無力軟下之時,他的笑容絢麗的就如同木匠用自己靈巧的雙手做出了最為滿意的木椅一般,只是太過清冷厭惡的眼楮出賣了他。
此刻,他正對著鄰桌看著自己藏在腰間的劍毫不遮掩的打探的少女笑,但眼神卻越來越冰,少女察覺了他的視線,竟抬頭沖他一笑,單純至極的笑容,讓他頓覺惡心,就像有柄刺兒卡在喉嚨里,那樣的笑,是他所無法擁有的。多情公子,那一手多情劍法曾令多少人魂飛彼岸,死者樣貌或悲或喜或驚恐或惡毒,那都是多情公子的杰作,他的一劍,會勾起人內心深埋著的,不為人知的東西,他可以讓人在興奮中死去,或是在痛苦中折磨而亡,或是見到最為令自己恐懼的東西,只要他揮動手腕。
多情公子,最是無情。
而此刻,他向鄰桌走去。
風淺心情很好,才出沈府不久,就看到好東西了啊,她看著走到他們桌旁坐下的男子,那笑就更加燦爛了,那把劍,可是用玄石所造,埋于幽潭許久年歲而被打撈上來制成寶劍的,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啊。
「那是把好劍。」風淺真誠的說,一邊喚小二取杯然後親自倒酒奉上,更何況,劍的主人又是一個美男啊,真是爽翻了,剛剛闊別沈硯那廂,現在又遇見一個上品,雖然比較冷……煞氣也很重……笑的雖然燦爛,卻像是用牙簽撐上去的——但是,本著以欣賞為原則,其他有的沒的靠邊站的原則,風淺再次樂開了花。
多情公子笑意不由減退,她竟真的發現了自己的劍,手在衣袖下游移至腰間,等待最佳出手時機。
風淺似是毫無察覺,指了指酒杯說︰「你喝不喝啊,這可是雕玉鞍啊,身為國都最好的酒樓的最好的酒,整整五兩銀子啊,那可是銀子啊,你知道嗎,雖然它是最為價值尺度實行等價交換的媒介,但是,它本身就是有價值的,價值你懂不懂,就是凝聚在商品中的無差別勞動,這都不懂?唉,算了,有代溝啊……總之,你不喝,就是不給這家酒樓面子,就是不給那麼多給予它好評的酒客面子,就是不給我面子,最重要的是,就是不給這杯酒面子!」風淺說的義憤填膺差點就沒拍案而起,直說的那叫一個口干舌燥,便執酒而飲,繼續道,「你說說,這杯酒容易麼,他好不容易才被造出來的,竟然還有人不懂得愛惜它,你不喝,還是給我吧,但不能浪費不是麼,你說好不容易咱擺回闊還這麼失敗,真是太傷心了,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
于是,多情很自覺地把酒都喝了。
承往旁邊挪了一點,盡量與某樹保持一定距離,裝作在望風景……
「你怎麼就喝了呢?!」風淺撫心作肉痛狀。
多情︰……
承繼續往旁邊挪……
「不過,你不怕有毒麼?」風淺不知有意無意,卻還不待對方有所動作,繼續道,「我叫風淺,他叫狗承,或者承狗,隨便你叫啦~~」承繼續裝沒听見。
「承。」多情與承目光相接,一瞬間的刀鋒相接,卻默契的錯開。
風淺︰他怎麼就知道大狗叫承了,為什麼,為什麼,狗承這個名字就是沒有辦法發揚光大吶!傷心啊!
承︰恩,你現在在牆邊的這個狀態挺好的,就待那兒別過來了。
風淺自覺滾回來,哼,想得美!
多情︰今天天氣挺好的。但眼里卻開始有消融的痕跡。
「那你叫什麼啊?」
多情突然說不出話來,過去的名字他早已模糊,而「多情公子」這四個字他竟然無論如何也吐不出,有史以來第一次,他感覺這個名字帶給他的不是光榮與驕傲,而是,羞恥。
「忘了。」最後他說。
「是麼,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沒有追問緣由,風淺繼續沉浸在興奮中,絲毫沒有關注到自己貌似才跟別人剛見面,起名字這種事情,額,應該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吧……但多情並未反對。
「叫什麼好呢?有了!就叫你沉夜吧!怎麼樣?」
「沉夜?真是好名字。」承笑,竟是極少的贊同著,沉入夜色,隱于黑暗,適合他這樣的人,作為殺手的準則。
多情無話,卻是用手暗暗比劃著這兩個字,笑容不見,他知道,他的偽裝已盡然識破。
雖是沒有得到回答,但風淺和承都知道答案︰「我們正在游歷各處,看你也蠻閑的,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正好給我們當導游,別忘了,你可是喝了我的酒了,這人情可不能不還的!」風淺說的煞有其事,眼楮卻飄向沉夜腰間……注意,是看劍,真的只是在看劍!
承︰……一杯酒=人情?!
「好!」沉夜拿過酒瓶自斟一杯,「那我可要再接著喝!」
「既是朋友,當然無妨。」承也斟滿一杯。
那當然,又不是你掏的錢!風淺瞪著承。
承︰沒辦法,錢不都在你那兒嗎?
風淺︰是麼……
「干!」風淺亦是倒滿一杯,酒杯相邀,听著酒杯相撞的聲音,心里那叫一個滴血啊,我的錢……不過,有美人,也有好劍!等等……剛剛說是朋友……朋友的東西偷應該不太好吧……不能偷的話……咱還可以借不是嘛!恩,對,咱可以借,不過,好想有一把自己的武器……還是繼續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吧……咦!看他樣子就知道很有錢,既然是朋友,恩,以後的錢一定就是他付!非常好!風淺瞬間容光煥發,盯著沉夜的表情就像是看著一塊超大號的移動式閃閃發光的大元寶。
沉夜︰……這個,我可不可以更改剛才說過的話?
……
細柳湖畔,因是入冬不久,寒意還並未在池水上凝結成霜,依舊瀲瀲,晴好的日頭逐漸偏斜,將天幕染得橘紅,人道景美,似是良久佇立在河邊的三人更美,只是……
「都听明白了嗎?」。
四下寂靜……
「唉,那我就再說一遍,首先,我們啟用a計劃,就是大狗和沉夜你們飄在流婉窗邊裝鬼,然後恰在此時,我來個英雄救美,兩記飛刀飛出,打退你們這些采花惡劣之徒,成功抱得美人歸,如果她沒被嚇到,還沉著冷靜睿智,甚至會那麼點功夫,那我們就啟動b方案……」
「打住!為什麼是我們兩個裝,你去英雄救美?」承眉一掀。
「難道說你們都想見識一下京城第一名妓流婉,都是想一親芳澤的之徒?」
「……這……有什麼聯系嗎?」。
「當然!因為我啊!你們那個站出來說比我更的我絕對不和他搶!」
承︰……
沉夜︰……
「你看!我就知道大家都沒有異議!」風淺得意的叉腰。
「好吧,那請問我們要怎麼不小心被你打退呢?」
「這個,我往你們身上扔點暗器啊什麼的,你們裝作被我打到就是了……」
「據我所知你貌似不會武功吧。」承毫不在意某女殺人的眼光,繼續表示抗議。
「所以需要你們稍稍配合嘛!」
「哦,那我覺得還是你先扔,然後我們看著撞上去比較好。」
「你你你……死大狗,你是故意的!你一定是看我可以有幸見識到如此美人自己心里郁結!沒想到啊,你竟是個道貌岸然、吃里爬外、人模狗樣……」
及時打斷某女狗嘴里……哦,是樹嘴里吐不出象牙來的廢話︰「我只是很認真地再與你探討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沉夜,你說是不是?」
沉夜微微笑。
「你看你看,沉夜多好,他就一點也不反對,大狗,你要好好學習,這才是真君子!」
「往前看,水少了很多。」
「啊?沒有啊,不是和之前一樣嗎?大狗你難道高燒不下嗎?」。
「明明少了,顯然都進你腦子了。」承晃離河岸,省的出現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風靡無數少女的美男子被某生物痛下殺手踹進刺骨寒水淹死于此的慘案。
沉夜繼續微微笑。
「你……」風淺開始發抖,絕對不是冷的,但忽然面露燦爛笑容︰「沉夜,你最好了!是吧?」然後開始裝可憐。
沉夜笑容瞬間僵硬。
「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吧?你看,我一個女孩子家的,經常受狗欺負,多危險啊,一定得強身健體,保護自己對吧?」
沉夜全身肌肉繃緊,剛剛怎麼就沒覺得這天氣冷呢?
「所以?」
「所以,你一定會教我武功的!」
承︰……原來如此。
沉夜︰……我怎麼覺得上了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