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究,下不為例!」皇帝看羅蘭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心中多少舒服了些,語氣也便有些緩和︰「你提到的厘金之事,朝廷並非毫無所知。只是涉及太廣,無法輕動。你既然抓了人,就好生問問,待有了些可靠的東西,再議此事。在此之前,不得輕舉妄動。」
這就算是表態了?羅蘭心中暗喜,剛才被輕薄的不快立即拋到了九霄雲外,拱手道︰「臣遵旨。」
看到羅蘭仙子般的美顏上掩飾不住的驚喜,皇帝幽深的雙眸中閃過幾絲復雜的情緒,那個埋藏在心靈深處的影子不期然浮現于腦海中。眼前那一模一樣的面容,如此相似的性情,漸漸與心頭的影子重合起來︰絡兒,你真的回來了!
羅蘭被皇帝盯得心中發毛,只能低下頭,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皇帝不再問話,卻也不說讓她告退,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空氣中流淌著令人不安的詭異味道。
就在羅蘭的精神已經緊張到快要忍不住做點什麼的時候,皇帝低沉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京都郊外有一座幽蘭別院,份屬京畿處,原本是藍狄的住所。現在朕把它賜給你作為你的府邸。你今天且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就去京畿處報道,做你該做的事情。」
羅蘭連忙站起身來,心里舒了一口氣︰「是,臣遵旨。」
皇帝直視著羅蘭那一雙迷人的星目,緩緩道︰「羅蘭,你既然接了藍狄的信物,便不能半途而廢。朕送出去的東西,萬沒有輕易收回的道理。」
「靠,威脅老娘!」羅蘭心中月復誹著,臉上卻微微一笑︰「在其位,謀其政,羅蘭必不負陛下所托,在位一日,便盡心一天!」
這是在為自己預留後路了?皇帝心知肚明她話中所指,卻似笑非笑地斜睨著她︰「羅蘭,你的師門真的會在一年後迫你回去麼?」
羅蘭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是的。師門的重規,無人可例外。」
「哦?朕看你可不是那種肯守規矩的人吶!」
羅蘭一臉的莊嚴肅穆︰「陛下,羅蘭怎敢任性胡為?」
皇帝眼中精光暴射,似要剝開她的面具,直探內心;羅蘭面不改色,依然微笑著。
「哼,朕倒是要瞧瞧,一年後你的師傅怎麼帶走朕的提調使!」皇帝冷笑一聲︰「這個天下,是朕的天下;未得朕的允許,誰也不能隨心所欲!」
羅蘭也不反駁,面帶微笑,一言不發。
皇帝忽然覺得她那一臉的恭謹笑容很刺眼,皺眉斥道︰「你且退下,回你的別院去!」
「是,臣告退。」
那個顛倒眾生的婀娜身影消失了,皇帝靠到榻上,疲憊地揉揉自己的眉心,眼神有些陰郁︰她還是那般光彩照人,也還是那般難以捉模,這一次,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呢?
羅蘭跟在清秀的年輕太監常若海的身後,慢慢走向宮門。她一路上清晰地感知到有數雙眼楮在暗處一直窺視著她,卻依然走得鎮定從容,腳步沒有一絲的凝滯,甚至還稍稍放慢,邊走邊欣賞大齊皇宮的絢麗風光,那怡然自得的神情宛如在自家後花園里閑庭信步,讓跟在她身邊的常若海暗暗稱奇。
羅蘭此時的心情就像這秋日的晴空,萬里無雲,一片清爽︰雖說是被皇帝趕出來的,但是自己最關心的事情有了眉目,這趟皇宮沒有白來!心情一爽,羅蘭看身邊的小太監十分的順眼,便笑道︰「這位公公,不知如何稱呼呢?」
知道面前的美貌女人身份特殊,常若海也不敢怠慢,陪著笑彎腰答道︰「回大人,奴才姓常。」
「哦,常公公,你是哪里人?」
「奴才是閩州人。」
「閩州?是屬于哪個道的?距離京都遠嗎?」。
「閩州屬于山東道,距離京都很遠。當初奴才到得京都,走了半個多月呢。」
羅蘭起了好奇心︰「你一個人來京都的?」
「不,奴才是跟著村子里的人一起被送過來的。」
羅蘭了然,輕輕點頭︰「我知道了。你家里還有人嗎?」。
常若海一怔,這初次見面的小提調使為何這般耐心?
看他遲疑,羅蘭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太私人化了,難怪人家多疑,連忙笑著轉移話題︰「唉,你家距離雖遠,總還能回得去的;我的家想要回去,就不那麼容易了。」
常若海驚訝于羅蘭對待他的平和態度,一時間竟忘記了宮廷的規矩,接口問道︰「大人為何這麼說呢?」
「我的家啊,太遠了,要回去,還得等待我的師門來接哦。」
「哦,是這樣啊…………」
兩人一問一答,自然得就像鄰家的年輕人閑來時的嘮嗑,一種怪異的情緒在常若海心中悄悄升起︰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平和地對待宦官的官員,莫說朝廷顯貴,就算平民百姓對他這樣的閹人也是從骨子里看不起的;朝官們對他們無非是兩種態度︰諂媚的討好,內心的蔑視;然而這位正在躥紅的朝廷新貴與他就像普通人一樣地閑聊,普通得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長長的皇宮的石板路終于走到了盡頭,羅蘭微笑著與常公公揮手道別,只是在轉身的一剎那,星芒閃動的雙眼貌似不經意地向身後的某處瞥了一眼,優美的雙唇微微張開,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隨即她邁步跨出皇宮的大門。
羅蘭出得皇宮,遠遠便看到自己的馬車停在路邊,林子岳正站在車旁,伸著脖子,望眼欲穿地盯著皇宮;九風依然坐在車夫的位子上,靠著車廂在閉目養神;李月齡帶著京畿處的下屬散在周圍,也不時地向皇宮的大門張望幾下。羅蘭看得會心一笑,大步流星向馬車奔去。
「小姐,你出來了!」林子岳一看到羅蘭的身影,歡喜地急急忙忙迎了過去。他不錯眼珠地上下打量羅蘭,發現她一臉的笑容甚是燦爛,一直提著的心才慢慢放回肚子里︰還好,看來她收獲不錯呢。
羅蘭被他這樣盯著,有些好笑︰怎麼一副她剛剛上了刀山下了火海的樣子?心下也有些感動于他的關心,羅蘭便笑著對他點點頭︰「是的,我回來了。走吧,我們有暫居的窩了。」
李月齡也迎了過來,抱拳一禮︰「大人現在回幽蘭別院麼?」
「是的。陛下說那就是我的落腳之地了。不知那地方在哪里啊?」
「大人請上車,屬下現在就送大人回去。」
羅蘭點頭,上了馬車,卻示意林子岳去掌鞭,順手拉著九風鑽進車廂。
舒適地窩進九風的懷里,兩人之間親密得已經肌膚相貼,羅蘭卻謹慎地選擇在腦海里與九風交流︰「阿九,剛才偷窺我的那人,你感覺他實力如何?」
「稍強過你。」九風撫模著羅蘭的長發,隨口道。
「哦?他算幾品?」
九風的手略停頓了一下,歪頭思索了一會兒︰「他比杭州遇到的那個侯府的手下強些。」
羅蘭來了興趣,一下子坐了起來︰「阿九,他們把武功分成九個品級,九品之上為聖者。究竟聖者的標準是什麼?」
「武功無非是體和勢,兩者結合得完美無缺,就是聖。那是人類的身體所能夠達到的極限。」九風用手指纏繞著羅蘭的頭發,漫不經心地解釋道。
「你自然是早已超越那個境界,就算現在,也該是登峰造極了,」羅蘭嬉笑著戳戳九風秀挺的鼻子,又指指自己︰「那我現在算什麼品?」
「你之所學,與人間的武道有本質的區別。」九風伸手握住羅蘭亂動的小手,輕聲笑了︰「不過現在還顯示不出來它獨特的力量。按照這里的劃分標準,你的體在七品,勢在八品。」
羅蘭登時瞪大了眼楮︰「你是說,我不是那個偷窺狂的對手?」
「嗯。不過,你如果學全了彩雲追月,即使徒有其表,也可抵擋九品高手了。」
羅蘭一下子泄了氣,全身沒有骨頭一樣軟在九風的懷里︰「彩雲追月啊,一共一百零八式,我到現在才學會三分之一。再想學就力不從心了,猴年馬月才能學全啊?」
「擔心什麼?我在,你按部就班地修煉就是。」九風皺眉,把羅蘭從自己懷里挖出來,嚴肅地盯著她︰「那法訣最忌諱心浮氣躁,你不可亂了分寸,外面的事情,我會替你解決。」
羅蘭最不願意看到九風嚴肅的撲克臉,連忙乖乖地點頭︰「好,我明白的。」
車廂里沒有了聲音,羅蘭的確很疲憊,縮在九風溫暖的懷抱里,隨著車子的搖晃,開始閉目養神;九風微眯著雙目,心里在想︰看來要到皇宮走一趟了!此時,那座涼沁沁的皇宮深處,皇後所居的朝華宮內,正傳出一聲尖銳的驚叫︰「你真的看清楚了?是那個賤人的模樣?」
「是的,娘娘,奴才等在她出宮的路上,看得真切。那位大人與當年的那人十分的相像,就連額頭上的朱砂痣都一模一樣。」
頭發花白的老太監微躬著腰,站在朝華宮的主人、統領**的皇後娘娘面前,看著這人前尊貴的六宮之主此時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完全沒有了母儀天下的風采,不禁在內心嘆息了一聲︰這**怕是又要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