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何是非似乎還不甘心,又悍然挑釁道︰「听大人的口氣,是認為這里的男人全都不是您的對手了?」
羅蘭笑得雲淡風輕︰「怎麼會?至少總管大人就不會認同你剛才的論斷。」
這一句話一出,連何是非都驚愕得閉上了嘴巴︰她言下之意,只有老太監不會輸給她,這是個什麼概念?京畿處的頭目是眾所周知的有數高手,雖然沒有人听他親口承認過,但據說當年就連武聖藍狄也說過,老太監足以作他的對手,大家普遍認為老太監就是那第四位聖者。羅蘭居然把自己與他相比,這意味著什麼?
一直在品茶的郭佑見到矛頭終于指向了自己,無可奈何地放下茶杯,用微尖的聲音對羅蘭漫聲道︰「你跟那些小崽子們斗嘴,扯上我老頭子干嗎?你要真的願意,跟他們玩玩也行,不過就不必較真兒了。你一個九品上的高手,勝了他們那些大老粗,很光彩麼?」
羅蘭哈哈一笑,便順桿爬,就著老太監的語氣接口道︰「瞧您說的,好像我在欺負人似的。就算我是九品上,也不可能把這能耐拿來對付自家人啊。羅蘭雖然不才,也知道護犢,永遠不會把槍指向自己人的。」
這一番話,恩威並重,既宣示了羅蘭的地位,又表現了她的胸懷,一頓的胡羅卜加大棒,下面的大多數人已經帶著一絲敬畏看這位不久前還被叫做「小娘們」的女人。兩個手下敗將早已徹底耷拉下腦袋,是阿,在一個九品上的高手面前,還有什麼可說的?能夠毫發無傷地站著,已經要感謝她的寬宏大量了!
但是羅蘭已經下決心徹底收服這幫子兵老爺,不肯輕易放過他們,她仍然輕笑著︰「你們可是還覺得意猶未盡?不如我出個主意,各位看看可使得︰我們只是切磋,並非拼命,刀槍無眼,為免誤傷,就不要使用兵器了,全憑拳腳;又為了不讓老總管說我欺負人,我就不要求對陣的人數了,只要想跟我切磋切磋的,都可以上。當然,我不是要與大家爭輸贏,我的條件是,無論是誰,只要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踫到我的衣服,留下印痕,就算我輸了,如何?」
下面一听,轟然雷動,無論是來自軍隊的,還是出自京畿處的,都被這個誘人的提議吸引了。能夠沒有危險地與九品上的強者對陣切磋,這是多麼珍貴的機會啊!一時間人潮涌動,不少人擠上前去,欲搶佔一席之地。羅蘭也不挪動,就站在原來的地方,淡笑著看擁擠的人流。等了一會兒,看著人已經站滿了,羅蘭大喝一聲︰「開始!」身影立即飄動起來,「彩雲追月」的步法自然地使了出來,在滿場留下一道道飄忽的殘影,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模到她的衣角。
這場亂哄哄的游戲玩了將近一柱香的時間,圍攻羅蘭的人已經越來越稀疏,很多人一無所得之後,只得選擇退出。待到所有人都明白,羅蘭只是在玩一個游戲的時候,最後一個也跳出了圈外。羅蘭仍然像剛開始一樣的輕盈靈動,看到所有人都住了手,她飄上了高台,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輕笑道︰「現在,第二個問題可以結束了嗎?」。
早已心服口服的程英大聲道︰「早就結束了。程英輸得心服口服,甘願听憑大人處置。」
羅蘭臉上的笑容加深了︰「既然如此,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至于懲罰,你們兩人隨意出言不遜,不尊師長,的確該罰,本姑娘便罰你們每天負責收、搬梨花槍一個月,你們可服氣?」
程英呆了一呆,一躬到底︰「程英服氣!」
何是非也愣了一下,也拱手為禮︰「何是非謝大人不罪之恩!」
羅蘭擺擺手︰「既然已經說過,事情到此為止,就不必再說謝了。本姑娘言出必行,決不會搞秋後算賬,放心就是。」
這個不算很美好的見面會總算在皆大歡喜中結束了,羅蘭隨李月齡去自己的辦公小院,終于有了休息時間。
羅蘭在隨後的日子里,把精力基本上都投入到教官工作中了,其敬業程度勘比上輩子做記者搶稿子時的狀態。白天都呆在京畿處,與那些精力旺盛、血脈賁張的漢子們廝混在一起,直到下午四五點鐘才下班回家。她有時候都覺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跑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過起了大學時代才有的軍訓生活。如此以來,一無高官架子、二無高手傲氣的羅蘭倒是越來越得人心,她的那幫子學生敗于她手、承認了她高超的武功之後,又吃驚地發現,頂著一張美麗出塵的臉,她卻無絲毫的嬌驕二氣,只要在隊伍前一站,威勢天成,再也找不到一絲豆蔻少女的影子;而身為京畿處提調使,她竟能與學生同吃同住同訓練,這一份「平易近人」最終贏得了學生們真心的敬佩,無形中羅蘭的威望在這批年輕的後備精英中牢牢樹立起來,在此後的訓練中,再也無人故意尋釁鬧事。
其實羅蘭前輩子雖然沒有參過軍,但是她是一個一直在職場中拼殺的職業女性,與外人打交道的經驗還是很足的。無論是作為教師,還是作為記者,她都是很擅長處理人際關系的。尤其是做了幾年的記者,臉皮的厚度直線上升,與男人們喝喝酒,唱唱歌,講點帶色段子,都是家常便飯。所以,她很能適應這幫子粗豪漢子,與京畿處那群沉默寡言的下屬,也相處得很是融洽。
為了讓來自不同系統的學生很快熟悉起來,羅蘭故意打亂編制,把軍官和京畿處的主辦、騎手混在一起,分成了10個小組,每50人為一組,任命李月齡、薛連成、雨霏塵、程英以及另外幾個敢挑頭的軍官為小組長,這支500人的隊伍就此走上了正軌。羅蘭每天傳授槍法,休息時候也很隨意地與學生們探討戰場上現有武器的優劣,甚至于行軍布陣的知識。
其實羅蘭對領兵作戰完全是外行,她現在所擅長的,只是對力量的修煉,最多還有不曾學全的「彩雲追月」,現在再加上這梨花槍法。幸好她腦子一向靈活,對于自己不懂的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抱持著「三人行必有我師」的虛心態度,認真听取親歷過戰場的軍官的講述。憑著當年對《三國演義》的熱愛,對《孫子兵法》的一知半解,她偶爾也插插嘴,參與下討論,倒也獲得了不少新知識,更讓她贏得了這些軍官的好感。漸漸的,許多人,首先是她的那些小組長,真真正正從心里把她當成了自己人。羅蘭的日子也便過得很舒適,基本上順風順水……
這一天,她站在演武場邊上看了一會兒,幾個小組長盡職盡責,隊伍演練得有聲有色,三十六式逐漸有了模樣,只是還欠缺默契度的磨合。她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她允諾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該去看看另外的人了。
京畿處西北方偏僻的角落里有一座孤立的大院,黑漆漆的大門常年緊閉,很少見到有人進出。這一天的正午剛過,一個人面罩輕紗,全身包裹在乳白色風衣里,獨自向這里走來。
「啪啪——啪啪——」,她沉穩地舉手叩響門環。不一會兒,門內傳出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誰啊?」
她沒有做聲,又扣了兩下門環。里面的人嘴里低聲詛咒了兩聲,還是慢吞吞地過去開了門。
「你是誰?」看到門外看不清面容的人,開門的人眼楮眯了起來。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再次問道。
一只瑩白如玉的柔荑伸到他面前,攤開的手掌中躺著一枚造型別致的玉牌。那人的眼楮盯著玉牌,瞳孔急縮,干癟的老臉上露出一絲震驚︰「原來是提調使大人!請進吧!」
羅蘭略一點頭,手掌一翻收回了心鎖︰「有勞了!」羅蘭已經是第二次來這里,數天前,她密令李月齡把人從通州的大牢中提過來;人帶到的時候,她跟隨李月齡來到這名聲在外的黑獄中,親眼看著那向飛被扔進牢房中。那時她打扮成男子模樣,以李月齡親隨的名義進來,所以這位地位很不一般的獄卒對她卻並無印象。
那獄卒沉默著走在前面,一句話都沒有問,只管帶路。羅蘭也不說話,兩手抄在袖子里,一言不發跟在後面,只有嘴角不引人注目地翹了翹︰果然一切都如九風所料,皇宮里的那個男人既然把她拉進這場游戲里,就必定要給她一些供她興風作浪的本錢;至少現在,她是名副其實的京畿處提調使。
黑獄聲震大齊,在臣民間已是談虎色變,然而,這里並沒有監獄中常見的腐敗發霉的味道;地面干淨整潔,雖然常年不見陽光,但看不到一絲苔蘚地衣的影子,顯然有人每天都精心打理此地。道路很長,呈逐級下降形態,漸漸深入地下。
兩人悄無聲息地走了很長的路,最終停在一扇堅固的鐵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