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頭霧水的何三強接過來睜大眼楮,待看清楚了這篇公文,差點連鼻子都氣歪了,禁不住大力拍打下那份文件,怒極反笑︰「洪大狀不愧是鐵齒銅牙,這等牽強附會的說辭也敢在公堂之上拿出來說?工部的公文,充其量只是解釋了硬化路的特色,哪里就成了律法條文了?」
洪升手撫下巴,淡笑道︰「路之功能既然是有異的,路上若發生事端,各方的責任自然也不同穿越女的彪悍人生174章節——人行之路,人為先;馬行之路,便該馬為先。此乃天公地道的道理,何訟師敢否認?故,在下的事主于馬路上縱馬,並無不當;只是速度過快,誤傷他人,難免令人嘆息。」
何三強心下一轉,索性繞過洪升的命題,直奔事件的要害︰「工部公文,非律法,亦非判案之依據。案件的唯一判別根據,便是《大齊律》。故,既然《大齊律》不曾規定硬化路上縱馬傷人者可不算傷害罪,那麼薛小公爺的行為依然是傷害。」
洪升哈哈一笑,昂起了頭︰「在馬行之路上縱馬,乃為本分;在下的事主因為家中有事,急于趕路,所以放開了馬速,這也是正當。他怎會想到馬路上的行人,居然看到馬而不知道閃避?所以,他縱馬為真,傷人則完全是意外。再說,他與陳家公子素不相識,怎會有危害之故意?故,這完全是一場估計不足造成的意外。依據《大齊律》,過失無大,在下的事主乃為過失之罪,視乎陳公子傷之結果,至多罰其一半的家財即可。」
陳微猛地抬頭,怒視著端坐在一旁、一直平靜無波的薛林清︰「怎麼,我兒命在旦夕,無人可救。傷人者竟可憑錢月兌罪嗎?」。
薛林清鼻子里冷哼一聲,兩眼望天,看都懶得看陳微一眼。
何三強有點著急,不由也抬高了聲音︰「洪大狀此言差矣。燕州府從未下文,規定同漢街人要讓馬,故此,你所說之理由難以成立;再者,同漢街當時人流如織,即便想要讓馬快速通過,也該先行通知行人閃避;薛小公爺非三歲孩童。自當知道,駿馬強行通過人流,會發生什麼結果。明知道會踩傷人。還繼續這麼做,那就說明,薛小公爺乃是故意傷人。他雖沒有謀,卻又有意。依據刑律,故者意也穿越女的彪悍人生第一百七十四章故意?過失?章節。明知道馬會傷人還放任事情發生,就是故意。故,薛小公爺此乃賊傷,當鞭笞、流放。」
這番話說得流利之極,頗有幾分慷慨激昂之勢,立即引來門外一片的叫好聲。
洪升見對方氣勢高漲,倏然收起一直拿在手中擺姿勢用的泥金折扇,捋著三綹短須,愷然長嘆道︰「何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唉。這本是在下事主的私事,本不該拿來在公堂上宣揚,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說了。薛小公爺千里迢迢到燕州,是為的什麼?乃因薛家的老太君突然病重,纏綿病榻之時,萬分思念遠隔千里的長子嫡孫。薛小公爺得信,焦慮萬分,費盡心機想為祖母尋找良醫。好不容易得知我們燕州府隱居著一位老神仙,這才日夜兼程,千里飛馳,訪查救命的神醫。可憐薛小公爺這一路上馬不停蹄,累死了三匹千里良駒,不眠不休才趕到燕州。人非草木,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這般奔波呀;所以,小公爺進城後,其實已經累得神思恍惚了,只是為了祖母硬撐著不肯下馬歇息。看到馬前有人的時候,已然勒馬不及,才導致這場事故的發生。」
衙門外的听眾被洪升聲情並茂的講述吸引住了,禁不住彼此咬著耳朵,小聲地議論起來。這一次,倒是沒有引來噓聲。
洪升眼看「苦情戲」湊效,連忙趁熱打鐵,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知府大人,眾位,剛才在下所說,句句屬實。衙門外有薛小公爺的隨從,大人可隨意召喚進來詢問;還有,這是長公主殿下命在下帶給薛小公爺的一封信,里面所講亦可證明在下絕無虛言。」
師爺把這封私人信件接了過去,胡知府心中發苦︰這是當堂抬出長公主的名號壓人呢!長公主他自然得罪不起,可堂下坐著的那位,他更得罪不起啊!大齊朝怎麼盡出妖孽般的女人,莫非他打了個冷戰,趕緊打住自己的思緒︰胡思亂想也會要人命的!
恭恭敬敬地打開這封蓋著長公主府印鑒的信,胡知府不敢細看,大略一掃,看到長公主在信中叮囑薛林清盡快了結官司,速速去尋訪到那位老神仙,趕回山西道為祖母看病,好生代已經過世的父親和無法到場的自己在祖母床前盡孝。
盡快了結官司?胡知府暗自苦笑︰那也得看那位祖宗肯不肯讓他了結了。他命師爺將信件還給洪升,臉色一正︰「信件內容本官已經看過,洪訟師並未說謊。」
「那又如何?其情縱然可憫,與律法卻並不能寬恕。」何三強感覺氣勢被壓,立即搶過胡知府的話頭︰「薛小公爺不管有何種內情,都不可能不知道,人多的街道上縱馬,必然造成傷害」
「正常情況下是這樣,但是,小公爺當時勞累過度,頭腦不清醒,已經無法做出正常判斷,只知道要趕快找到那位老神仙,去救最疼愛他的祖母他老人家。所以,他非故意,至多乃一過失罷了。」
被洪升打斷話頭,何三強十分惱怒,不覺加快了語速︰「薛小公爺即便再勞累,也當知道人多處縱馬會傷人。這是常識,就像你我都知道知府衙門不能隨意擅闖一樣。他不顧眾人性命,那便是故意傷人。況且,陳公子傷勢極其嚴重,城內數位名醫都去陳家診治過,可以證明。若陳公子不幸未能撐過去,那就是最嚴重的後果,依據大齊律,當杖二百、流四千里。且官宦勛貴當同時除官除爵,貶為庶民,永不听用。」
洪升心中打了個突,他得到的情報是陳公子受傷,並沒有說有性命之憂;現在看來,居然傷勢如此嚴重,若真的死了人,案件的形勢可就有點不妙了!
心中略有憂慮,洪升臉上依然溫和如昔︰「什麼?陳公子的傷勢竟然如此嚴重?居在下所知,當時並非迎頭相撞,而是陳公子被疾馳的馬帶倒,後蹄踩了一下。原本以為不過是皮外傷,怎麼居然傷及到根本了?唉,陳老爺,這真是太叫人難過了!薛小公爺正巧也是來此求醫的,不若一道去尋訪那位老神仙,也許他便真的能妙手回春呢。」
那一副憂心忡忡的懇切模樣、那一雙精光內斂的小眼楮中的坦蕩清澈,無不讓听者動容。門外的听眾們果然禁不住跟著嘆息,感嘆陳公子年紀輕輕竟然遭此噩運;但當事人的心情卻完全不同,在陳微的耳朵里,這些話簡直是對他陳氏果的鄙視和嘲弄——堂堂陳氏,竟然保不住自己的獨生子;說不知道陳鐮重傷將死?騙鬼去吧!準備了充分證據的長公主府,會連對手的狀況都不調查清楚麼?傷害了陳鐮,現在又來貓哭耗子假慈悲,真以為給點甜頭陳氏就得乖乖听從薛家的安排了?那也太不把百年陳氏看在眼里了!
不等何三強張嘴,陳微就沉著臉冷聲道︰「洪先生真是仙人心腸,奈何我兒只怕等不到你們尋訪到的老神仙了!」
「老神仙?」一個婉若鶯啼的女子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本官到此數月,倒是不知燕州居然還有此等人物。說起來本官曾親去看望過陳公子,據我看來,陳公子只怕的確是不太好。若真有此等高人,洪訟師不妨說出來,本官即刻調派人馬前去尋訪,也可為陳公子盡力爭取一點希望。」
眾人的目光立即被這個悅耳的聲音吸引過去,只見那位端坐在大堂客座上的欽差大人正誠懇地望著洪升,殷殷之情溢于言表,那張美麗不可方物的臉龐上仿佛籠罩著聖潔的光芒,一時間唏噓贊美之聲不時地從觀眾群中傳出來,飄入堂上眾人的耳朵中。
一直冷著臉如同一座冰雕般枯坐在大堂上的薛林清,臉上突然龜裂開,露出一絲毫不遮掩的嘲諷,定定地望著羅蘭道︰「難得京畿處提調使大人,能有這麼一刻慈悲意,那老神仙據說就住在東面的靈瓏山上,提調使大人若能幫助尋訪,薛某自然感激不盡。不過,就怕大人你血光太盛,那位老神仙即便真的還住在山中,也因被大人的威勢所震懾,不敢出頭,或者早早就望風而逃了吧?」
這番話尖酸刻薄,更把羅蘭的京畿處身份刻意地提了出來,提醒堂上的胡知府,別忘了她可是滿手血腥的劊子手,最好掂量掂量,若與她合作,與虎謀皮的下場會是什麼樣!
羅蘭卻絲毫沒有被這一番話刺到,臉上的笑容更溫和了幾分︰「薛小公爺大約忘記了,本官在神術上倒也有點造詣,若那位你要找的人真的是老神仙,憑本官的神術,必能感應到他的位置。你只需將那老神仙的姓名、體貌特征、生辰日期告訴本官即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