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克己坐在診所的椅子上發呆。
包爺送完可音進來一反常態地興奮︰「哼哼哼，呵呵呵，現在的人啊是要里子又要面子，什麼代朋友咨詢啊？全都是騙人的謊話！鬼話！可是，你說什麼謊話，鬼話能瞞得過我包利人呢？我是誰啊？」
「嗨嗨，什麼你是誰，你有沒有問問她是誰啊？」
「她不是虞小姐，虞可音嗎？這還用問？」
「我不是說這個！」
「那你說什麼？」
「我說這女孩的媽媽，你有沒有問問？」
「我問人家媽媽干嘛呀？」
「問她媽媽是不是柳愛武。」
「哦，你的意思是說她是不是柳愛武的女兒？那你剛才干嘛不問？」
「剛才不是談別的去了嗎？」
「那你就下次問，你可真是念念不忘啊！」
嚴克己胳膊撐著桌子，手托著腮遐想了一陣拍桌子肯定︰「哎，我覺得她就是哎。」
包爺一愣，隨即嘲諷︰「你說你這人，你覺得是就是了？都是你心里愛屋及烏太想念所致啊！喂，人都走了，你這事先放一放，先說說這個虞小姐，你覺得她今天在這里問的那幾件事怪不怪啊？」
「怪？……哦，你說那個啊，她問她的女友和一個男的談戀愛，只同居不結婚是怎麼回事……咳，這事在美國太平常了，在國內如今也正常，不怪！」
包爺笑︰「別賣弄美國了，賣弄沒有賣點，虧你也知道國內在這些方面也很開化了，老美在這方面也沒有優越感了，呵呵呵，可還有一件……」他把話拉回來，「她還講了個故事，這回是說她有個普通男友，注意，她說的是‘普通男友’陷入一樁人命案里去了，失蹤好幾年了，听說最近現身本城，警察還在抓他。她的問題是︰他到底殺沒殺人？你說呢？」
「這個，就不好說……失蹤也許是殺了人逃跑，但也有可能是冤假錯案警察抓錯了人的……哎，怎麼人家問的事你件件問我呀？人家問的是你！真是奇怪，你開的是診所，又不是卦攤，怎麼人人都把你當算命先生了！」
「哈哈，這證明我的心理醫生做得神呀！哈哈……」包爺笑完說，說完笑，十分得意，「事實上算卦的哪能跟心理醫生比呀！心理醫生比察言觀色，胡說八道的算命先生要科學得多，也可信多啦！我跟你說，我之所以問你是想試探試探你，看你的看法是不是和我這個英雄所見略同！喂，你知道我從可音小姐的話里面分析到什麼了嗎？」
「分析到什麼？」
「你呀太遲鈍！」
「我怎麼遲鈍了？」
「不怕你是什麼博士，因為你只會認死理，要麼就事論事。听著，據我分析，可音小姐所問的一切都和她自己有關，或者就是她自己，只是為了隱瞞，她拐彎抹角地把自己藏到假象後面去罷了。」
「那這假象後面是？」
「就是真相！這種事我見得多啦，你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第一，說女友和一個男的同居，為什麼女友自己不來？可見所謂的女友就是可音小姐本人啦！第二，說有個普通男友陷入一樁人命案，為什麼有意強調‘普通’二字？可見她是出于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態，卻只收到欲蓋彌彰不打自招的效果，可見這個普通男友也絕非‘普通’哦！」
「別可見可見的啦，可見你還是‘沒可見’，你見到人家那個普通男友是誰了？」
「肯定是她關心的，而且是和她有密切關系的人啦。」
「有密切關系的人？那照你的推理，前面提到的女友是她，她就有了男朋友了，而且正在同居，怎麼，現在又來了一個‘不一般’，也就是有特殊關系的男友？我看你純粹瞎分析吧？！」
「我瞎分析？我看你這個博士才越做越痴呆了，跟你說……」
電話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打斷了包爺，包爺只好去接。
「美國愛心心理診所……誰？是你？」包爺的臉陡然漲紅，像下了油鍋的蝦，「你怎麼又打電話來了？不是不讓你打嗎？……嗯？我好不好？不好！」包爺怒吼，重重地拍下電話。
「誰啊？好好的生氣……哦，是譚伶俐吧？怎麼對人家那個態度啊？」
包爺余怒未消︰「沒听說有這麼個劇名嗎？‘離婚了就別來找我’！可她還偏要來找，找個不停，你說煩不煩？」
嚴克己「嘖嘖」著神情鄙夷︰「我說你這人啊，還給人家看心理疾病呢！自己都有病了吧？自己有病還沒治好呢，還給人家看……離婚了怎麼了？離婚了夫妻不做朋友還可以做嘛！怎麼著這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有必要搞得仇深似海，誓不兩立的地步啊？」
「我就跟她是仇人，我跟她就是沒得朋友做！陽城路的房子不是給她了嗎，干嘛還來打擾我呀。」
「心胸狹窄！過去不是你追人家來著？」
「誰追她呀？」
「你呀！」
「什麼我呀，我那是被她勾引！」
「你被她勾引？我可記得當時是你勾引人家！人家當初是干部家庭，本人又在醫院做護士工作，追的人很多，是誰看上人家在外面找了一個小混混假裝在路上攔住人家，然後你又去英雄救美的？你這是給人下套！下套這事在那個年月太平常，是那個年代男孩追女孩玩得最多，最典型的伎倆嘿。」
「好了好了，你就別提我從前干的傻事了行不行？我承認我傻！我心胸狹窄，我是生活的失敗者，那說說你吧，這麼多年，你在美國過得怎麼樣？」
「我這還沒說完你呢，話題就轉移到我身上來了？我說你們不離婚的話今天你當醫生倒是志同道合的一家子啊。」
「誰跟她志同道合呀？誰跟她一家子啊？我跟你說，當初她就不是我要找的，也不是我喜歡，我想要的人！」
「那你當初想要誰呀？……哦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喜歡誰了，我知道……」他咬著嘴唇沒有說出來，不想說出來。包爺喜歡的那人也是他喜歡的，或許還有人喜歡，不過著實驚訝，難道包爺也和自己一樣，為了喜歡的這人才一直未娶？
「喂喂喂，別胡猜八想的啊，你知道什麼？要知道那也是你的屎盆子，別往我頭上扣哈……哎，怎麼說著話題就轉到我身上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兒子包成怎麼樣了？」嚴克己換了個話題。
「他跟我也是仇人啦！哦，他視我為仇人和我不說話，他媽媽教的。咳，現在他過自己的日子，也用不著我管他了。」
「你還醫治別人呢，自己的家庭都有病癥了。小成結婚了？」
「能不結嗎？中學就開始談戀愛……喂，別指責我的家庭啊，我已經沒有家庭了，再說這不妨礙我關心醫治別人的家庭，不妨礙我治病救人嘛……行行，回來這麼久，還沒說說你自己，你什麼毛病啊，到現在還沒找一個，你還沒好好跟哥們兒匯報匯報嘮嘮嗑呢！」學了句東北話，自己先嘎嘎笑起來，「嘮嘮你咋定力那麼好，咋能獨身到現在，在美國沒少泡妞吧？」說著笑得打顫。
「那你呢，你不也定力好？」嚴克己指著包爺斥責︰「粗俗！像個醫生嗎？我沒話跟你說了，唉，呆在這里憋氣，我出去透透氣。」
「別呀，先前你不是說要跟我聊聊咱學員隊的事，現在聊啊！」
「算了，晚上吧，晚上吃完飯再聊。」
「喂，我說，你干嘛不找她聊聊？」
回頭︰「誰呀？」
「花旦柳愛武啊！」包爺呲牙壞笑，然後對著大窘的嚴克己說︰「其實她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你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麼好東西是不變的嗎？她不是鐵，也不是鋼，就算是也化了。不知道這世道就是大熔爐？大染缸？……」打住話頭，看到嚴克己已經走出去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