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恐懼你吧?」包醫生不客氣地打斷,「他恐懼對你負責,或者根本沒想對你負責,你們的關系是沒有愛情基礎的,所以當你一旦要求他對愛履行承諾時,暫時的愛和需要兌現成永久的承諾就發生對抗,這才是他恐懼的原因。」
包醫生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心里又隱約燃起了希望,甚至因這希望有一點開心;原來她愛上一個不愛她還找借口的人;那個人要離開她才耍了一個詭計;而她愛他,被愛蒙住了眼楮看不到這一點,看來他今天有責任點醒她︰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有多麼的愚蠢和不值,放棄不愛自己的人是多麼明智。
「你不該把自己的未來犧牲在一個不負責任的人身上,這樣不值。」
「不不,他是對我負責的,正因為負責才恐懼。他的恐懼來自于事業的追求,經濟的阻力,你知道我們現在的年輕人壓力有多大嗎?他們肩負著成就事業和經營愛情歸宿的雙重壓力……哎呀,這些不需要再重復了,我只需要你的分析,你告訴我,我這麼做以後能達到什麼預期就可以了,你能告訴我嗎?」
「不會有預期的。」包醫生說,語氣有些冷冰,他在想另一件事,「我問你,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比如你們倆有沒有發生,發生那樣,兩性方面的事……」包爺問這個心有些顫抖。他不希望有這種事,一般人也不會問一個女孩這種事,很難開口,但他是醫生,沒什麼不能開口的。
安娜臉紅了,忸怩了一下回避︰「那個……沒有啊。」
「那他想不想和你有那種事,或者企圖?如果想都不想說明他不愛你。」包爺拋出了一個狡猾的圈套。
安娜不知道是套,忙說︰「當然,他當然想,當然有企圖……哎呀,跟你說也不要緊,我們,我們已經……有那種事了。」
「你和他已經……」包爺氣極,差點失態又馬上控制住了。「明白了。」他知道自己沒權利生氣,甚至沒權利失態;她又不是你的女朋友,她現在是來向你求治的患者……他平靜下來,「那我問你,你們在一起發生那事有多久了?」
「這個……已經一年多了。」
一年多?包爺簡直……真受不了了!這樣一個看上去清純得像花苞一樣的女孩居然已經在一年前就被人采摘了,這的確讓人接受不了︰「那麼,他在采摘你……不,在你們發生那事之前對你有什麼承諾嗎?」
「那倒沒有。我也不需要他的承諾,因為我覺得真正的愛情應該是無條件的,真正的愛情是奉獻而不是索取,我正是這樣做的。」
「那麼以後呢?」
「我還是奉獻啊!我說了,我心甘情願的奉獻……」
包醫生打斷︰「我猜他已經厭倦你了。」
「不會不會,我預期他的事業如果成功了,經濟也沒問題了,體會到我的愛他就會消除對婚姻的恐懼而和我結婚了。」
「為什麼只有他體會你的愛,而你體會不到他的愛呢?不會有你說的預期,他不會和你結婚的。」
這麼說有些殘忍,但包爺預見,不論她為他怎麼奉獻都不會有結果,無非是為愛情獻身這一類的事。他很忌妒,徒然地忌妒。他朦朧希望她有另一個預期,比如和他有牽連的,可是他也把自己看得很清楚,一個老頭渴望與一個妙齡女孩有預期豈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水中撈月的一件事?他又一次想到︰什麼時候他動了這樣的心,這樣的妄想連他自己都吃驚。
人啊人,奇怪的生物,只有人有奇怪且及其復雜微妙的心理活動。愛情雖超越年齡,不受年齡界限約束,可想起來也難免感到些許的難堪和不妥。他自慚形穢,在她面前,可她又吸引他,就像美麗的艾斯美拉達吸引著丑陋的鐘樓怪人,這能怪誰呢?誰讓你那麼美?而且你的美是那麼的令人無法拒絕。
這是我的錯嗎?包醫生又心旌搖動地想起在君子蘭門口見面的那一幕,她撲過來熱情地挽住他的手,他們就像熱戀的情侶,還有每次打來甜膩膩的電話都讓他幾欲骨酥。上次作報告的時候怎麼沒有這種感覺?這事都發生在那之後,她多次主動地找他。她絕對向他發出了曖昧卻撩撥人的信息,撩撥起他的**然後又突然地撤退,這都是為了在他那里得到她和另一個人的所謂‘預期‘的緣故。可是他要是能給她想要的預期那就是撒謊,真實的預期憑著他心理醫生的經驗和分析答案他已經了然于心,那就是——她最終會得到被拋棄的命運。
「听我一句,你應該放棄他!」他說。
「你讓我放棄?不不,我找你就是要你給我一個預期。」她露出絕望的神情乞求,「你給我一個預期吧!我相信你,我記得電視里播的那個案,那個為犯生孩子的女孩,你做過心理預期分析,你說那女孩愛上了犯,你是對的。」
「這次你听我的,我還是對的。」
「這次你不對,因為我和那女孩被的狀況不同,女孩被生下孩子不得已愛上了罪犯,而我是主動愛上了自己愛的人,我是出于真心的。」
「真心?你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很多人都誤以為自己是真心,他們的愛是被對方的虛偽伎倆鼓動起來的,他們識別不出真偽,對方給一點點好處,他們就認為得到了真正的關心,就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身心……听我的,放棄吧,你和他不會有預期的。」
「有的,會有的,他會消除恐懼,他只是恐懼……」
「你為什麼不去尋找一個對你不恐懼的人呢?」
她愣了一愣,馬上不悅地辯解︰「我說了他不是對我恐懼……」
「那他就不會離開你!你想過沒有,如果一個人真的愛你他絕對不會離開你,我就不會。」
「你?」安娜一怔,「不不……」
包醫生那只放在桌上的手迅速得像閃電一樣伸過去壓住了旁邊安娜的手,又迅速得像火燙了一樣慌忙彈開︰
「你听我說……」
安娜的手也在他的手彈開的那一剎縮回又激動揚起︰「不不,我不听,不是你說的那樣,你沒搞清楚,我是說……」她打住話頭,發現包醫生正異樣灼熱地看著自己,心髒緊跳了幾下忽然莫名地忽忽悠悠起來。「我為他……」她像口干了那樣模了模脖子,之後手撫在心口上,後面的話像倏然斷線的風箏不知道飛向哪里,無影無蹤了。
包醫生反倒鎮定下來恢復理性,仍然繼續履行他醫生的職責了。他說︰「愛情不能強求,你知道如果他不愛你,你就是為他做什麼也沒用,你就是為他上天摘月亮他也只當是一只普通的燒餅。」他說這話時已經遏止了先前內心的沖動,代之的是鷹隼一樣果決機敏的眼楮。他機敏地看出安娜的細微變化暗自高興,覺得是時候就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進一步把話說得透徹了,「你不是已經為他做了嗎?你說你做了,而且為他做得不少,他不是還要離開你嗎?」
「是啊……」她覺得也是,竟然跟著附和起包醫生來了。包醫生說服她了,快把她拉過去了,她有一只腳已經踏過警戒線去了,但是警戒線上的電光一閃,把她打醒了,她定一定神,竭力想把持堅持住自己,「不是啊,他只是說說,說說而已,而且相信我,他這麼說是有原因的,我只要消除了這些原因,我只要這麼做了,相信他一定會被打動的啦。」
「男人是不會輕易被打動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
「我是心理醫生啊!」
「哦!」安娜表情嚴肅了。這一刻她像一個思索著的女孩,一個听話的乖女孩,但是只一會兒她就像風吹鈴鐺那樣咯咯笑起來,指著包醫生,「你是醫生,咯咯……那這麼說,我就是你的病人了?咯咯……」她笑得一瀉千里,笑得驚濤駭浪,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得笑驚四座,包醫生看著她卻是一臉的冷靜沒有懊惱。
「你說得對,我是心理醫生,但是,我希望你不是病人,也不希望我是你的醫生。」
「那你希望我是你的什麼,你又是我的什麼?」
包醫生窘住了。這一刻他覺得對眼前這個女孩的一切企圖都變得可恥又無望了,也許他根本就應該感到可恥而不應該抱有期望,就像她也不該抱有期望。
他听到安娜又咯咯地笑開了,他也無聲地笑了,同時伸出一只手像長輩那樣拍拍安娜的頭——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