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心理診所的病愛 第八十二章 大姐團長

作者 ︰ 荒漠草籽

去她家坐坐?出去走走,或者請她吃個飯?

嚴克己站在柳絮飛住的樓下,遐想著見面之後的情形,一如剛才走進這個闊別了幾十年的大門那樣心潮翻滾,激動不已。

站在這里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

那晚的決心終究沒有轉化為行動,而促使他今天行動的,是來自美國的一個電話,因為公司業務上的事,他要回去了,這給了他了結心願的一個理由。

回想鼓足勇氣走進京韻門的那一幕,不知是他的忐忑還是遲疑,引起門口保安的警惕了。保安是個稍胖的年青人,鼓著腮幫子正咀嚼流油的肉包子,一邊盤問他找誰?好在踫到去江邊遛彎回來的戴永春,戴永春做了解釋,保安才點頭不疑;又踫到出去晨跑的涂大鵬、幾個買菜回來的女同學,他于是被他們大驚小怪包圍住了。

接下來他們熱情地拉著他在院子四處轉悠起來。舊地重游啊!老同學們見面話多了,也許是驕傲或者是替他感慨,他們告訴他不在的這幾十年來的種種變化,劇團也不是原來的劇團了……直到听到他也感慨說永遠都忘不了這里,想念全體、各位同學的時候,大家才像猛然被提醒發現什麼似的,對他造訪目的表示了懷疑。尤其女同學王曉紅,對他那句‘全體、各位同學’特別敏感。她像一只八哥那樣歪著腦袋琢磨了一會兒,忽然興奮得像發現新大陸︰

「哈,你是來找柳絮飛的吧?!哇!多少年了你還想著她啊!」

驚嘆、感嘆和贊嘆了;什麼執著忠貞、天長地久,什麼難得、了不起,老了老了還不忘老情人……說這話的女同學們邊說邊互相眨眼,意味深長心照不宣地笑著,讓嚴克己尷尬得像竊賊被當場抓住了一樣臉紅了好一陣。還好涂大鵬給他解圍了,告訴他柳絮飛的家怎麼走……他走了一段脊背上針刺般起雞皮疙瘩。你很難說那些關注你的目光是惡意,但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不僅來自于同學,也來自于這院子,盡管這院子已變得不像當年的院子,但散發著只有這院子能散發出來的獨特味道,永遠不會變……

嚴克己就這樣站著但邁不動腿,就又想有沒有必要來追尋一件過去很久的往事了。他批判自己在包爺面前言之鑿鑿,實際上自己才是一個念舊、往後看的人,即使他去了美國。他發現他沉澱在骨子里的東西仍然沒變,靈魂還蜷曲在老舊的貝殼里一如既往地老舊,他為老舊的靈魂慚愧。

記得這地方曾經只有不大的兩層樓,就是當年他們這些孩子住的學員樓,正門朝著院里的大路,現在變成了好幾幢,面朝牆外熱鬧的市場,每扇窗口像睜著貪婪的眼,每個陽台像**突起的嘴。

過去樓下有個花園;幾棵老樹,幾個石凳,一圈稀拉拉矮灌木叢圍住的一塊空地,就營造出了這院里最有藝術氛圍的地方。他們每天在那里練功,踢腿、跑圓場、喊嗓拉戲,咿呀動听的胡琴和著稚女敕的嗓音的確算得上京韻悠揚。

當然,白天這里是為之獻身的藝術理想之地,晚上這里就變得現實本能多了。一幫男孩子在那里頭頂繁星坐聊到深夜,談論的多半是愛情和女同學……想起來那是多麼簡單又單純的生活啊!對于自己來說,如今是遠去得找不到痕跡了,在涂大鵬拉他參觀的時候,他看到了院里許多新增的樓房、樹木、花卉和草坪。綠化讓它比從前更加美化、更加的柳暗花明了,讓你在瀏覽之後恍如隔世,仿佛踏錯了一扇門,心也跟著恍惚起來……頭上一聲尖叫,和著一個盆和一些零落的衣物墜下來。抬頭看時,一個穿綠睡衣的燙發女人白白女敕女敕的臉從陽台柵欄里探出來往下俯視著,然後是一聲驚叫,京韻京腔的︰

「喲!這不是美國回來的嚴大博士呀!哎呀呀,差點砸到貴客了呀!……」

白女敕的臉迅速在柵欄里收了回去了。樓道里帶上門的聲音像山谷里的回聲一樣挺震動,接下來就听到踢踢踏踏火急火燎奔下來的腳步聲了……嚴克己心想壞了,怎麼踫到白海燕了?她可是學員里就出了名的話簍子,與柳絮飛的沉穩性格正好相反。記得她倆可不太要好,批林批孔運動的時候有人化名寫大字報攻擊柳絮飛,听說其中就有白海燕。出于對柳絮飛的感情他一直對她不感冒,可偏偏過去有男生把他倆扯到一起,說白海燕暗戀他,他還反感嘿!並不是因為白海燕長得不好,人白海燕皮膚細膩白里透紅是沒人可比的,可在他眼里就是一件外光內糙的瓷器,瓷人,對瓷人當然不會有感覺了。

她也應該對他是沒感覺的,也許看他就像絕緣體,什麼暗戀的話不過是瞎說而已。批林批孔那陣亂了,忙著搞運動又趕上畢業沒法演戲了,男女學員就都忙著配對談戀愛了。女學員資源有限,粥少僧多,肉少狼多吧,有男同學想泡白海燕踫壁了,就找原因找到他這兒來了。

其實白海燕就沒打算在男同學里找,家里給介紹了一個部隊的排級干部,這人退伍在公安做了副局長,改革開放年代受商業大潮的影響,干脆辭職跟朋友下海經商了。這些故事當然前半部嚴克己是知道的,後半部是這次回來從包爺那里听來的。那天開追悼會沒見她去,听人說是去文化局開會了。她剛剛升任京劇團副團長了,忙,所以沒見到她倒沒覺得奇怪,他也實在沒有想起她來。嚴克己想回避了,又覺得不妥,正遲疑呢,白海燕已經像一股旋風旋出門洞,撲到身邊︰

「嚴大博士!你好哇!」

周身應激地一顫……真是京劇花旦的嗓音,戲外也也不例外啊,只得裝出剛見面的熱情︰「哇,白海燕啊!」

「哈,你得叫大姐哈!」白海燕嗔怪地噘噘嘴又一拍巴掌笑了,「還好,你還認識我白海燕,去了美國還沒忘了白海燕!好好,我看你還沒忘本哦!」

熟透了的話;師傅教了戲別忘本,生在新社會別忘本,藝人地位提高了別忘本,你成了角兒別忘本……總之,不忘本是標準,不忘本是道德,不忘本是好人,否則無論你有多大的本事,你都可能會被這話的口水淹死。

嚴克己深知這話的厲害,這話使得很多人謹慎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超越師傅,不敢否定好日子,得常常不忘舊社會,憶苦思甜;有今天的地位不錯了,別成了角兒就覺得了不起。不忘本早就變味了,變成一成不變的人自己沒辦法變就鄙夷別人變的理由;變成你稍有出格就拿不敬祖宗離經叛道來壓你的法寶;其實忘忘本又咋樣了?不忘本你天天捧著《史記》背得滾瓜爛熟能實現現代化?就守著那點老本你還能看到創新麼?老本吃光了又沒有新本你還吃什麼呀?還就奇了,這里的老本似乎永遠也吃不完,因為什麼?說來好笑,吃進去拉出屎來的依舊是老本……嚴克己心里想的和臉上的笑容實在沒關系,這才讓白海燕覺得他沒忘本才還沒忘了她。白海燕自稱大姐,實際上她的年齡沒有嚴克己大,也沒有柳絮飛大,她是學員隊最後一批招進來的,可喜歡稱大姐,特別是喜歡讓男同學這麼稱呼,就像黃梅戲里的小生那樣手一拱,叫一聲大姐。多少年了,看來這嗜好沒改。

嚴克己只得手一拱恭稱她大姐了,但忽然想起來,她不是升副團長了嗎?拍馬屁腦髓決定拍馬屁行動,所以急忙又一拱手認真改了尊稱︰「白團長你好!」白海燕哈哈大笑,不過還是笑出了小嗓,像台上小生的笑,裝模作樣,矯情又怪異。幾十年的京劇生涯將她鑄造成了本專業的演員,也跟著打磨掉了她原本本真的一面;假嗓代替了真嗓,以至于真笑的時候都假了。白海燕笑了一陣說還是叫她大姐的好,這樣不生分。嚴克己就又叫大姐,之後又叫團長,最後叫成了‘大姐團長’弄的白海燕一陣哈哈大笑。倒是最後嚴克己自己堅持說還是叫團長好了,一邊打趣︰「要不然我可就吃虧了!」這樣白海燕也就不再堅持了,看得出來,她對別人叫她團長還是挺享受滿意的,就揮揮手豪爽地說了一句︰「那就隨便你怎麼叫好了。」

白海燕還是當年那張女圭女圭臉,這就是你無論叫她團長還是大姐都會猶豫的原因。奇怪,幾十年過去了,不細看,你還真看不出她的年紀。看來白海燕就是適應各種氣候各種環境,連歲月都奈她不何。白海燕一直都順風順水的,漂亮可愛,人又乖巧活絡,不但歷屆領導喜歡。在演員里也能打成一片頗有好人緣。她雖然業務不是頂尖的,可畢業到演員隊至少也是演有名有姓的,漸漸的還擔任主演,角兒派頭自然而然就端上了。後來演出不景氣了,她就進了藝術研究室,整天和一幫精英在辦公室談天說地的泡著,頗有「百花殺來我花發」的優越感,也算是沉淪中找到人生另一個舞台了。

平心而論,這個舞台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不論在劇團信息方面,在經濟方面也能得些實惠。比如拿全額工資,偶爾拿加班費,或者吃吃工作餐之類的,且比這重要的,是能得到名譽上的極大滿足。大家知道,因為在這樣凋零的背景下,忙,通常代表著比不忙好,忙,還代表著你有價值;不忙,則宣告你被時代徹底的拋棄了。他回來了解到,原來的劇場隨著京劇的衰敗在商業大潮的沖擊下也施行改造了;從前是錄像廳,後來是改造成店鋪出租一直經營至今。據說一部分租金收入上交,一部分作為劇團經費自行掌握,因此經費這部分如何用很值得考究。

白海燕是個人物無疑,退出公安局做生意的老公發了,所以在改革開放初期讓她有條件第一個改善生活月兌貧,第一個涂脂抹粉穿金戴銀穿時尚高檔衣服,第一個在外買商品房。後來離婚了,因為知道老公一些內幕她分得了不菲的財產,除了她現在住的劇團的房子,據說還有幾處投資的房產。她自稱因為對劇團有感情一直住在這里,反正她過得不錯吧,人也保養得好,只是胖了,一套棉睡衣把她包裹得像發福走形的芭比女圭女圭。嚴克己微笑起來,還好,他本來就在笑。白海燕也在笑,他們就這樣對笑著,典型的見面時的客套的笑……他又尷尬了,這笑算怎麼回事?想不出怎麼回事他就不知怎麼回事地還笑著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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